佛教入门

佛教入门 圣严法师 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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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教入门-圣严法师 著

目录

上篇:佛陀示现 一、如何理解佛教  

上篇:佛陀示现 二、佛教为何出现在印度  

上篇:佛陀示现 三、由人成道的佛陀  

上篇:佛陀示现 四、佛陀的教化工作  

上篇:佛陀示现 五、佛陀的根本教义  

上篇:佛陀示现 六、佛陀的教团  

上篇:佛陀示现 七、佛陀的晚年 
 

中篇:基本教义 一、佛教的信仰与教义  

中篇:基本教义 二、因果与因缘  

中篇:基本教义 三、唯名与唯心  

中篇:基本教义 四、活佛与活菩萨 
 

下篇:修持方法 一、学佛与日常生活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二、佛教的修行方法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三、在家居士如何学佛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四、小乘当真不好吗?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五、佛子能拜鬼神吗?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六、观世音菩萨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七、念佛与助念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八、您是佛教徒吗?  

下篇:修持方法 九、学佛的基础 
 

一、如何理解佛教

对于中国人而言,不论他信不信佛,在日常生活及习俗之中,多多少少,均有佛教的成分在内。相对地,中国的佛教,也不全同于印度或其他国家的佛教;因为佛教到了中国之后,经过近两千年的发扬光大,早已接受了中国文化的影响,形成了中国化的佛教。所以中国佛教,是外来的文化,也是中国自身的文化。可是,当佛教深入中国的民间而成为普遍化的信仰之后,对于佛教的根本面貌,反而不为大众所知;大众所知的民间佛教,乃是为求现世利益而供观音菩萨,为求死后安乐而供地藏菩萨,为了消灾祈福而念药师弥陀。活著的时候,为了求财、求寿、求子、求福、求平安,而到寺院敬香许愿;死了之后,即由亲属请了出家的僧尼,为之诵经超度。一般人所知的佛教,大约仅仅如此。当然,这些观念和现象,站在作为宗教信仰的功用上说,佛教并不反对,只是佛教的内容和佛教的根本精神,并不仅是如此。

这也难怪,纵然是中国的知识分子,自佛教于两汉之间,由西域传到中国以来,虽有不少的人接受了佛教,且为佛教的弘扬和实践作了伟大的贡献。但是众所周知,所谓儒释道三家的优劣论争,尚在其次,而以儒家或道家的立场,主张毁佛灭释的史实,也是历历可数。他们所据的理由是「尊王攘夷」,为了维护中国的国粹,就不得不打倒或消灭来自印度的佛教。这些知识分子,大多不先要求自己理解佛教,便竖起了灭佛的招牌,例如唐代的韩愈,便是典型人物。有些是先有了儒胜释劣的成见,再来阅读佛书,并进而采用佛理来充实他们的儒学思想,但仍抱著出主入奴的观念,排斥佛教,此如宋朝的朱熹,也是典型人物。此后所谓宋明的理学家,无不走著崇儒辟佛的思想路线,他们所持的理由,总以为佛教是出世遁世之学,儒家才是入世治世之学。道家则更有趣,排斥佛教,却又模仿佛经的形式,抄袭佛典的内容,编造成道教的经典。实则,佛教传入中国之前,仅有方士而尚无道教,毋宁说中国的道教,是由佛教哺育而成的中国宗教;中国的儒学也由于佛教的滋润而开出了宋明理学的新境界。所以说谁是入世治世?谁是出世遁世?根本难以分辨。如说儒者治世,中国的政治,历代多以儒学为主,可是王朝的兴替治乱,始终都在变动之中,更可以说,近世中国之衰弱,便是整个中国文化所造成的,难道儒教没有责任吗?反而是佛教始终以在野的立场,尽化风易俗的义务,未尝有政治权力的野心,却从未逃避现实。假如说,佛教果真是消极避世的话,一般人信佛之后,便会脱离世俗,那么还有谁来向世俗的大众做宣化的工作呢?假如无人入世宣化佛的教法,佛教不唯不能传来中国,来了中国也无能深入民间而成为最普遍化的宗教。

 

当然,现代的知识分子,不会再以中国的儒家为正统而来排拒佛教;但也不是绝对没有,只是这种思想已不合时代潮流,因为儒家本身也正遭受著各种角度的攻击,我们倒要反过来同情儒学的处境了。比如今天的世界潮流中,虽有很多欧美及日本的学者研究儒家思想,但其绝不会以儒家的儿孙自居,儒家所说的「道统」观念,在他们是无法承受的。至于佛教,在世界各地都有人在研究、在信仰、在实践,虽然也有不少学者仅将佛教当作学术研究,却有著更多的人在研究佛教,也信仰佛教。

 

很久以来,最大的困难,乃是无法使得没有宗教需求的人接受佛法。不信宗教和反宗教,有三种原因,一种是他们觉得宗教的信仰,对于自己无关紧要,不反对他人信仰,自己则不希望信仰;像这一种人,或可能当其遭遇世事的打击、变故之时,在无可告援之际,会想到某一宗教的信仰,对自己可能有用,也可能终其一生,不会进入宗教之门。另有一种人对宗教抱有所谓「迷信」的成见,所以反对宗教;但当他们在求知的原则下,接触宗教的人士或阅读宗教的书物,经过一段审察的时间之后,就很可能改变反宗教的态度,如要他选择那一个宗教,作为终身的信仰,我可断定他们将是选择佛教,因为在所有的各宗教中,佛教在表面上虽也不无迷信的色彩,佛教的教义,却是最不迷信的。再说第三种人,乃是属于某种主义或思想的忠实信徒,他们对于宗教,打内心起,就存有极深的偏见,要他们不反宗教,甚至信仰宗教的可能性,纵然是有,也很渺茫。这是世间相的相反处,也是相成处;没有恶,显不出善,没有恶,也无需要善;宗教是为需要的人而存在,却是为了无宗教信仰的大众而产生宗教。有了反宗教的人,始能促使宗教精神的历练与升华;有了反对佛教的人,才能为佛教带来新生的机运,所以,在大乘佛教的立场看恶魔,恶魔乃是修持逆行的大菩萨化现。因此,在佛教的立场,唯有尽其在我地努力弘化,绝不憎恶外来的打击者与毁谤者。

以上所说的三种人,第一种人假如接受了宗教,那是不论什么宗教,都有可能成为他们信仰的对象;第二种人如果接受宗教,必然是选择佛教;第三种人终身不信宗教,佛教也不将他们视作恶魔。但是,佛教徒们自己以恶魔的身分来摧毁佛法者,历史上不曾有过;因为若非大菩萨的化现,拥护佛教、修行佛法唯恐不及,岂敢破坏佛法!佛陀也曾再三叮咛:佛子爱护佛法,应当比爱护他自己的身命还重要。

不过,已如前述,中国人之信仰佛教者,占的比数很多;真正理解佛教者,占的数目则很少了。原因是一般人所接触的通俗的佛教信仰,已经变为神佛混淆,甚至被贬为低级的或原始宗教的鬼神信仰;加上少数的知识分子,在文字上对佛教加以歪曲的描述。所以,纯正的佛教信仰是什么?虽已有著佛教的三藏教典,作过极多的解释工夫,然对现代的一般人而言,读通佛教的经论,固属不易,读完三藏教典,也没有必要。因此,有许多人,希望以最经济的时间,即能理解佛教,对佛教得到一个基本的认识,这种概要性的、通俗性的佛教著作,以前不是没有,唯其多局于中国佛教的宗派介绍,或仅就某一个观点介绍,或仅以某一阶层的人作为介绍的对象而著笔。那些书,当然都是值得阅读的文字,所感不足的是未作通盘性的介绍;因为,我们要理解佛教,最好从佛教之所以发生在印度的社会及时代背景为始,然后认识佛陀的人格、佛陀的思想、佛陀的教团,以及教团的发展和演变,历史的传流与扩张。佛陀的教义,经过长时间的传述及注释,加上广阔面的繁衍及发扬,本质虽然未变,形态却因时、地、人物的不同而有了各式各样的表现;在这些形态之中,确有真正的佛教教义,不过也有不少是和真正的佛教并不相应的东西,我们应向读者承认这些事实,并指出这些事实。

以下,将根据近世佛教学界,所得最新的研究成果,用中学生即可看得懂的通俗笔法,写出十万字左右的一册书来,以提出问题和解答疑问的方式,将自印度开始的佛教教主、教理、教史、教仪等,作扼要和明确的介绍。
 

二、佛教为何出现在印度

释迦牟尼

在古代的印度,一个小小的城市国家,迦毗罗卫城,降生了一位王子,名叫悉达多,后来出家修道,成了无上智慧的彻悟者,也成了无量福德圆满者,更成了最高人格的究竟者,所以称为「无上正等正觉」的佛陀。因为他是出生于释迦族的一位圣人,故被尊称为释迦牟尼。

 

何谓佛教

自从佛陀创始了教团之后,到目前为止,大致上分成两大系统,在世界各地传流下来。南方的小乘系统,有锡兰、缅甸、泰国、柬埔寨、寮国、越南等;北方的大乘系统,有中国(包括西藏)、朝鲜、日本等。它与世界性的犹太教、基督教和回教,并称为四大宗教之一;但是,佛教与其他宗教的最大不同之点,在于「无神」的教义。不论任何宗教,若非崇拜多神的偶像,便是信奉一神的主宰;实际上,犹太教、基督教、回教,同出于一个根源,同属于一神信仰的宗教。唯独佛教,别树一帜,主张因缘与因果,否定神的权威;因此,普通人以为,不信神的主宰,便会落于唯物的思想,站在佛教的立场,既不偏向唯神论的迷信,也不走向唯物论的极端,主张以合理的身心,促进个人以及协助他人的人格之完成。

谁能达到这个目的,他便是成了佛陀的人。佛陀将他自己成佛的经验和方法,告诉他的弟子们,弟子们一边照著佛陀的话来修行,同时也辗转地告诉他人,这便是以成佛的方法,教化人类大众的佛教了。

 

佛教既然不同于唯神论和唯物论的偏激,所以是平易近人的宗教,更是宽容博大的宗教。为了理解佛教之所以出现在印度,不妨把佛陀出生以前的印度,介绍一下:

 

印度的民族

印度这个民族,自古以来,便相当神秘且复杂,在宗教信仰方面,尤其复杂而繁多,但在西元第八世纪之初的回教徒入侵印度之前,印度尚未发生过宗教的战争,当回教徒以武力征服之后,和平与慈悲的佛教,即首遭灭亡之祸。经过两三个世纪回教王朝的统治之下的印度,下层社会的民众之间,也有不少人成了回教徒,起而与其原来的印度教对立,此后,印回两个宗教之间,战祸连绵,迄今未了。第二次世界战争结束之际,印度从英国统治了三百年的殖民政府之下,获得了独立,但却在印度领土之内,割出了一个新的回教国家巴基斯坦,纵然在印度境内的回教徒们,有了自己的回教政府,印、巴两个政府之间,依然时起战端。

 

至于印度教,乃是佛陀降生之前,印度民族的固有信仰,先是婆罗门教,经过历代的变迁而成为现在的印度教。

印度在西元前二千五百年至二千年间,即已有了属于青铜器时代的都市文明,当时的印度人民,在以农业为主而兼营工商的情形下,已在衣食住方面,享受到了高度的生活水准,此从一九二二年,印度河流域的莫恩求达罗的遗迹发掘之中,已被证实。然而此一都市文明,于西元前一千五百年之时,由于来自西北方的印度雅利安民族之侵入,便受到了破坏,此一新来的民族,相信也曾受到原住民族文化的影响,从而形成以雅利安民族为主流的印度文化。

从语言学上考察印度雅利安民族,和今日欧洲语系的各民族有其关连,所以统称之为印度雅利安语系的民族。其中的雅利安民族,是由中央亚细亚的高原,通过阿富汗尼斯坦,到达印度河流域,再向南侵而至恒河流域,结果,完成了以印度河流域为中心的婆罗门教,以及以恒河为中心的许多新宗教,佛教便是极具代表性的一大新兴的宗教。

可是,印度除了白种的雅利安人,尚有肤色黑暗的土著,达罗维荼人住于南方,另有一支接近中国边界的蒙古族,释迦牟尼的降生地,现在也从印度本土分裂出来,成立了一个仅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小王国,叫做尼泊尔,以其现在的住民而言,与蒙古血统的黄种人无异。因此,近世的学者之中,例如英国的历史家斯密斯氏(Vancent A. Smith),以为释迦牟尼即是蒙古系的黄种人,但是,依据佛典中的记载,以及传统的见解,佛陀是雅利安族的白种人。

 

婆罗门教

所谓婆罗门教,是雅利安人的宗教,这个宗教的形成,是在雅利安人进入印度之后,居于印度河流域的时代,后来,恒河流域产生了耆那教,特别是佛教等新宗教,经过长时间的相互影响,婆罗门教本身也发生了革新运动,故到近世以来,称之为印度教。但在本质上说,印度教与婆罗门教的意味,并无差别。所谓婆罗门,是雅利安人之中世袭的祭师阶级,他们在宗教上占有无上的权威,故将他们的宗教称为婆罗门教。

 

若从文化史的背景上考察起来,婆罗门教的根源,并非产于印度,而是印度欧罗巴诸民族的共同信仰,例如印度与波斯的宗教之神,大致相同,印度的善神为提婆(Deva),恶神为阿斯罗(Asura)(到佛教之中称为阿修罗);在波斯的□教,善神为阿诃罗(Ahura),恶神为阿劣曼(Ahriman)。印度教祭火,火神为阿耆尼(Agni);□教也拜火,火神是阿脱尔(Atur)。同时,这两个宗教,均用一种苏摩(Soma)的草制成的酒,当作祭神的圣物;也均用动物作为供祭的牺牲。由此可以明了波斯的□教和印度的婆罗门教之间,有著共同的渊源关系。即使古代的希腊、罗马和日耳曼人的诸神之信奉,也是基于同一个起源,后来被基督教征服之后,欧洲各民族才和他们原有的宗教告别。

 

阶级制度

婆罗门教的主要特色,即是以圣职为中心的阶级制度(Caste),以及圣典之神圣的两点。这个阶级制度是世袭的,永无变更之可能的。这是由于有西北方侵入印度的雅利安人,在社会活动和日常生活中,赖宗教来解决的问题,占了极大的比重,凡事均不敢不考虑到和诸神的关系,奉献供物,祈求诸神息怒,并且给予恩宠。因此终日以祀神为务的祭师们,在智慧上能够理解宗教的神秘,尤其熟悉祭神的仪礼,无形之中,即在人民心中,自然取得了很大的权威和崇高的地位。

他们在印度住定以后,大概未有多久,这个以婆罗门为最高阶级的观念,即已形成。第二阶级为从事治安及保卫人民的武士,称为刹帝利;第三阶级为从事农工商业的一般庶民,称为吠舍;第四即是最低阶级的奴隶或贱民,这是以被雅利安人所征服的原住民为主的,称为首陀罗。

 

这种阶级制度,当然是不合理的、不公平的。佛教之能在婆罗门教的国土中,得到发展的机会,原因当然很多,反对阶级制度,主张四姓平等,乃是主要的因素之一。可惜,当佛教被回教消灭之后,印度教再度抬头,阶级制度依然存在。而此阶级制度的规定,即载于他们的神圣的吠陀的圣典,所以相互为因,根本无法废除。

 

吠  陀

婆罗门教的第二特色,是把他们来自天启的圣典,视为绝对的真理之所在,共有四类,总名为吠陀(Veda,意为知识),即是他们的四大根本教典。

(1)梨俱吠陀:这部书不但是印度最古的文献,也是全体印度欧罗巴民族中最古的文献,总集了一千多首宗教赞歌,在其中看到了雅利安人到了印度河流域的五河地方,率直地吐露了他们对於宗教的感情,对於种种神明的奉祀与祈祷,其中有关前面所知苏摩酒的供养之处很多。这些赞歌,由祭师阶级的婆罗门,代代相传,且为以口传口,不以文字记载,视为无上的神圣。

(2)沙磨吠陀 及

(3)夜柔吠陀:在内容方面,此二吠陀,不出梨俱吠陀的范围,乃是为了使用于各种不同的祭典,编集而成。

(4)阿闼婆吠陀:大致也和梨俱吠陀类似,所不同者,其中有著很多用于各种场合的咒术及魔术,这是它的特殊之处。所以近代学者之中,有人以为阿闼婆吠陀,或者是反映出了雅利安人受到印度土著民族的民间信仰之影响,才有这样的圣典出现的。

 

除了以上四种被称为吠陀「本集」(Samhita)或吠陀文献之外,尚有《梵书》

(Brahmana)、《森林书》(Arangaka)、《奥义书》(Upanisad)等三种,也应包含于吠陀文献之内,而被视为《天启书》(Sruti),以别于后世产生的《圣传书》

(Smrti)。其中特别是《奥义书》,宣说了非常高深的形而上学,故为研究印度哲学学者们,极其珍贵的文献。到了西元纪元之后,婆罗门教的内部,也发展出了各式各样的哲学学派,不过,凡是属于婆罗门教的任何派别,无不将《天启书》

视为绝对的神圣。

 

总之,婆罗门教虽可因为时地环境的变迁而有所不同,对于婆罗门阶级的特权和吠陀神圣的信念,乃是永远不变的。当回教侵入印度之后,用武力压迫印度人民改奉回教,自属事实;然在下层的贱民社会,取得许多人的真心信仰,苦于宗教的阶级制度,亦未尝不是原因之一,这是可想而知的事。

 

恒河流域的文明

再说,定居于印度河流域的雅利安人,渐渐向东方移动扩展,到达了恒河流域。在西元前五百年顷,恒河流域的文化,已从传统的雅利安文化中,得到了新生的机运,大大小小的许多王国,已渐次成立;那些共和政体的国家,人民居住在一个一个集体的村镇里,遇有大事,即在树荫下或公共的会堂之中集会讨论,会中如果无法求得全场一致的通过,便由调停委员会来处理歧见的纠纷。他们的政治领袖,虽称为「王」,却是由人民推选出来的。他们的生活,是以农耕与畜牧为主,农村之外,也有从事锻冶及陶器等职的村落,工商业者已有了各自的同业公会的组织,城市则为财富的积蓄中心。在恒河与喜马拉雅山之间的肥沃的森林地带,已被这些人们开拓成了景色幽美的殖民地区。

当然,在原则上,他们依旧承认婆罗门教的特权,然在这片新开发的土地上,不论在经济或政治方面,均呈现著新的气象,因此也开始在精神方面有了新的要求。他们试著发出了疑问:「我们在这新环境中,开辟了土地,组成同业公会,进行著大规模的经济开发,建设了新的都市,为什么在宗教方面,还是停留在古老的桎梏中呢?对于我们无法接近的吠陀圣典,以及世袭的婆罗门阶级的特权所提供的宗教,真的能满足自身的希望吗?」于是,便产生了一种新宗教的要求。

 

新兴的宗教

所谓新宗教,当然是和传统的婆罗门教不同。那是不依赖传统信仰和圣典的权威,而是基于各自的体验所产生的信念;也就是说,不要仰仗外在的给予,而要藉著自我的寻求,来满足宗教的信心。

 

由于这样的要求,一些抱有宗教热忱的人,便放下了一切的世务俗累,走出家庭,隐向山林,专心于精神的修养,以期从切身的体验之中,彻悟宇宙的真理,解除人生的苦恼。像这样的出家人,当时即被称为沙门('sramana),他们在婆罗门之间,也可算得上是为求真理的良师,穷年竟月地长期修行的故事,在婆罗门教的《奥义书》中,也曾说到过;可惜,在婆罗门教方面,受了既成的教权的限制,不能活用《奥义书》或自由地加以讨论和思索,所以不能做到出家的沙门那样,如想达成这个目的,必须放弃他们的特权和家庭,跟著沙门去度出家修行的生活。

 

因此,比起婆罗门来,沙门的人格地位,自然高尚得多;人们对于这样的修行者,生起恭敬心,不足为奇,所以供给衣食,使得他们没有生活之忧,得以一心修行。这一风气的形成,到了西元前五百年之时,已由没有组织的云水状态的个别的沙门群中,出现了好多位拥有数百名乃至数千名弟子的大沙门,各自成为一个教团,以他们自己所体得的道理,教导他们的弟子。

这种思想的倾向,是自由化的结果,但也不是统一宗教的局面,而是宗教思想极为活泼和繁杂的时代。最不可思议的,在这些新兴宗教的沙门团之中,竟有一种极端的唯物论在内,他们宣扬现实的美好,嘲笑婆罗门的宗教和世间的道德。

这一思想对于当时的印度社会,影响很大。但是,无理地迷信神权和天启,固然不是人类的幸福之道,如果一味地崇拜现实世间的名利物欲,更非人类的幸福之道。为了挽救这两个走极端的思想危机,所以在许多的沙门团中,出现了两个新的宗教,那便是耆那(Jina)教和佛教。

 

耆那教和佛教,不仅在发生的年代相近,即使在思想上也有好几个共通之处,例如,两者的教主,均系武士阶级的王子出身;最大的相似之点,耆那教与佛教,都是反唯物的无神论者。不过,两者的命运却不相同,佛教在印度,先被印度教所兼并,复遭回教徒的彻底破灭;耆那教却在印度历史上,从未中绝过,目前尚有一百万左右的教徒。相反地,佛教虽在印度灭亡了,却在亚洲各地发展成了世界性的一大宗教,而且在印度的新旧各种宗教之中,唯有佛教发出的光芒,使得全世界的人类,感受到了印度文化的崇高伟大。

三、由人成道的佛陀

佛陀的祖先和家属

信仰佛教的人,必须先了解,佛陀不是人格的神,更不是所谓创造宇宙及主宰宇宙的上帝,或所谓上帝的「道成肉身」。佛陀是人完成的,如能依照佛陀所说的修行方法,切实做去,便有成为佛陀的可能,到了佛陀的境界,虽然也能发挥出种种的神迹,但那不是佛陀重视的东西,最要紧的是佛陀的完美人格和从彻悟中发出的伟大智慧。佛陀以人间的肉身,完成无上的佛果,正是以身示范,鼓励有志学佛的人们,及时以此人间的肉身,追求无上的佛果。

 

佛陀既有肉身,所以他是实际上的历史人物。唯其由于古代的印度,不重视历史年代的记录,故对释迦佛陀,确切的生灭年月,不易追查。但在佛典的记载方面以及碑记方面,对于佛陀的年代,有著各种不同的传说。根据近世学者的考证结果,已认定佛陀降生于西元前五百六十年顷,入灭于西元前四百八十年之世。

 

佛陀的出生地,即是现在尼泊尔境内的毕拍罗婆(piprava)地方,是在北纬二十度三十七分,东经八十三度八分之处。他自己的国家名为迦毗罗卫,当时的北印度,已经没有统一性的大王国,在中印度方面,与迦毗罗卫城邦邻近的,以□萨罗国(Kosala)的国力最强大,到了佛陀的晚年,迦毗罗卫即被它征服,后来又由东方的摩羯陀国(Magadha)打败了□萨罗国,建立了更大的帝国。至于佛陀的一生,也就是活跃在这个恒河中游的地域之中,大概不出东西四百公里,南北三百公里的范围。若以今天的交通而言,那个范围,的确不大;然在当时的印度,能够兼顾到这样大的教化区域,实在很不容易了。

再说迦毗罗卫这个王国,在种族上被称为释迦(Sakya)族,根据旧来例如《佛本行集经》等的记述,均说释迦族是雅利安人的刹帝利阶级,是名甘蔗王(Iks-vaku)的后裔,甘蔗王族则出于古仙人瞿昙,又译作乔达摩(Gautama)的后裔,所以释迦族又以瞿昙或乔答摩为氏。可是,如前面所说,近世的史学家之中,有人怀疑释迦族不是纯粹的雅利安人,甚至说是蒙古西藏血统的黄种人。

当第七世纪之初,玄奘三藏访问佛陀的出生地之时,那里已是住的黄种人。

当然,能有圣人出世的地方,一定不会太坏,那个由释迦族组成的小国家,背后是喜马拉雅山,水量的灌溉,相当丰富,但却少有洪水的灾害,农作物相当富饶,盛产稻米,因其位于喜马拉雅山的南麓,在其南方,又和恒河流域的大平原相接,气候温和宜人,人民勤勉朴实,他们在进步与繁荣之中,流露出若干骄傲的态度,对于雅利安人和其他种族之间,也有彼此轻慢的事情发生。

佛陀的父亲,名叫净饭(S'uddhodana)王,他的父亲,另有三位兄弟,叫做白饭(S'uklodana)、斛饭(Dronodana)以及甘露饭(Amrodana)。兄弟四人,均用饭(dana,原义为「乳粥」)来命名,是很有趣的事,原因是当时的印度,以牛乳煮成粥,乃是非常美味的食物。释迦族的国王,最初是由民选产生的,到了佛陀降生之际,国王的传承,已变成以世袭为主了。佛陀是净饭王的长子,故有继承王位的资格。

佛陀的母亲是摩耶夫人,尊称为摩诃摩耶(Mahamaya伟大的摩耶);然在佛陀生后,仅仅一周之后,便去世了。因此,佛陀是在其母亲的胞妹,也是佛陀的姨母及父王的爱护之下,长大成人。不过,当他没有出家之前,大家都称他为悉达多太子。他那位姨母,是和摩耶夫人同时嫁给净饭王的,叫做摩诃波□波提(Mahaprajapat大爱道)。

 

佛陀未出家之前,也和常人一样,娶了他舅舅的女儿耶输陀罗(Yas'odhara名闻)为妃子,并且生了一位小王子,名叫罗侯罗(Rahula)。根据《根本说一切有部律破僧事》卷三的记载,出家之前的悉达多太子,有三位妃子,一为耶输陀罗,二为乔比迦,三为鹿王。同书卷四又说:「尔时菩萨在于宫中,嬉戏之处,私自念言:我今有三夫人及六万彩女,若不与其为俗乐者,恐诸外人云我不是丈夫。我今当与耶输陀罗共为娱乐,其耶输陀罗因即有妊。」这里所称的菩萨(Bodhisattva求悟的人),便是尚未成佛之时的悉达多太子。依照一般的传说,佛子罗侯罗是由佛陀指腹怀孕的,站在人间成佛的角度来说,我们宁可相信上述的记载为事实。

 

出家以前的悉达多

悉达多的意思是达成目的的人,中国佛经中译为「一切义成」。因为一位圣人的降世,必有他过去世的伟大来历,所以当他出生之前,摩耶夫人是梦见了一只小象入胎而始成孕。此在印度的观念中,将伟大的人物,总是用龙、象、狮子、虎、牡牛来作尊称的习俗有关;当他降生于蓝毗尼(Lumbini)园之时,百花竞放,天龙喷洒温泉香水,为太子淋浴。太子初生,即能自行七步,一手指天一手指地,而说:「我于天人之中,最尊最胜。」说毕此语,即如平常婴儿。

 

从佛教的基本立场而言,这样的传说,并不十分重要,但是确可信以为真。

 

此后的太子,在父王及姨母的疼爱之下,物质上享受著豪华富丽的宫庭生活,同时把所有的各种文艺武术,都在快速的进度下修学完成。由于他的智力过人,体能拔群,在已有的知识方面,不能满足他的要求。在同辈的王子群中,他既受到拥护,同时也受到了嫉妒。例如当他十六岁时,即在弓箭竞技会上,以一箭射穿七树,获得了冠军,并且赢得了他的表妹耶输陀罗。

在知识方面,当以婆罗门教的典籍为主。从印度思想史上考察,西元前第六世纪之前,已经发展出了《奥义书》的伟大哲学。印度的哲学和宗教是不可分的,《奥义书》将宇宙的本体称为梵(Brahman),个人的本体称为自我(Atman),梵是宇宙的实在,自我的本体即是梵。由本体之实在,产生支配宇宙的人格神;由人格神的自在天(is'vara),现出众生轮回生死的舞台,即是天、空、地的三界;活动在这舞台上的众生,分有胎生、卵生、湿生、化生的四种。像这样的宇宙本体论和宇宙的现象论,比起基督教的上帝创造宇宙之说,实已高明得多了。

对于一般的民间而言,高深的形而上学,当然应用不到,倒是其中的轮回(samsara)之说,民间殊为风行。此所谓轮回,乃是说明生命群的生死和来去的一种宗教思想,也就是说现在生存的生命,是接续了过去生存的生命,继续存在,当现存的生命死亡之后,未来的另一个阶段的存在,又将连接下去,而且是由于现在世的罪恶行为,感受到未来世的不幸的果报;今世的幸与不幸,乃是根源于过去世的善恶行为。所谓轮回的范围,则有天、人、地狱乃至遍于植物等各界的差别。人的善恶行为,称之为业(Karma),善业多,即在轮回之中上升至人天界;恶业重,便下降至地狱界。这种思想,虽然遭受少数唯物主义者的嘲笑,但在宗教的本位上,确为最最公平合理的思想。此种思想,能使人们在不如意的处境之时,心平气和地面对现实;正在风云际会之时,不敢胡作乱为;尤其在想到来生的远景之时便会努力行善。在轮回和业的观念之中,对于生存并不可喜,面对死亡也不用畏惧。因为今世的生,是由前世的死而出现;今世的再度死亡,又将引起来世的再度新生。

 

因此,在佛教的经典之中,虽未见到佛陀和《奥义书》的关系,但是,除了《奥义书》的梵天显现宇宙的思想,没有接受之外,轮回和业的思想,已被佛陀接受。可是婆罗门教的宗教仪式之中的特权阶级,以及酿造苏摩酒祭神,并用动物的牺牲,作为对神献祭,求神赐福的媚神行为,不唯使得祀神的人落于迷妄,也使得宗教的精神趋于堕落,这在佛陀是无法接受的。

 

除了宗教仪式之外,在传统的印度宗教之中,尚有一种极其重要的宗教行为,那是一种希求达成神人合一之境的内观工夫,印度宗教的古代圣典,大抵便是由于从修行中,达到了这种境界的人们之所传出。他们被称为神仙或仙人,他们是用一种直观的方法,直参宇宙的真理。这种方法,名为瑜伽(Yoga),首先将身体落实坐稳,调节呼吸,统一精神,对于现实世界,求取高度的认识;从这种神秘的直观之中,精神力高扬,往往即能产生不可思议的奇迹。在佛经之中,称他们为得了神通的仙人。佛陀没有出家之前,对于这些宗教的现象,当然已经明了,并且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仙人。

 

佛陀不是仅以享受人间的繁华为满足的人,虽然贵为太子,并且已经结婚,但在精神上依旧非常的空虚,所以想到郊外去看看民间的风情。根据佛典的传说,他一连出城郊游了四次,这四次郊游的经历,便改变了他的生活,也决定了他之出家成道的前程。他带著随从,驾著马车,第一次出游之际,在市区见到了一个白发躬腰、风烛残年的老人;第二次在路旁见到了一个痛苦呻吟的病人;第三次遇到了一个送丧的行列。这使他觉悟到,不论何人,出生之后,必然会渐渐地衰老,谁也不能免除病痛,最后的结果,便是死亡的来临!死了之后,又将出生、衰老、病痛和死亡;像这样的人生,如不设法求得彻底的解脱,实在太可怜、太悲哀了。同时,当他童年时代,曾经随同父王去农村举行春耕祭典之时,见到农夫犁田之际,从土中翻起了虫蚁,立即被蛙类争食一空,转眼间,蛙被花蛇所吞,花蛇又给由天上凌空而下的巨鹰所□,像这样弱肉强食的众生相,在他看来,不禁要怵目惊心了!他为了求得最后的答案,所以第四次再度郊游,这一回使他遇到了一位神态安详的出家沙门,终于使他领悟到他所应走的是什么路了!唯有及时出家,一心修行,彻悟了宇宙的真理,才能知道以何方法,来解脱众生的生、老、病、死的轮回不息的四大苦患。

 

出家与苦行

适巧,当悉达多太子第四次郊游回宫,计画要走上出家之道的时候,忽然接到报告,说是妃子耶输陀罗,产一男婴,要他命名,他想他正要去出家,却来了一个障害出家的枷锁,因而取名罗侯罗(Rahula障害)。但是,他既决心要出家,谁也留他不住。就在那天的夜晚,当他的妃子抱著小王子正在熟睡之时,他便向她们作了无言的告别。唤醒了他的御者车匿(Chanda),牵出了他的爱马康特迦(Kanthaka),悄悄地出了宫殿,离开了迦毗罗卫城,直到进入了森林的深处,削去了头发,脱下了身上所有华贵装束,穿上用树皮编制的沙门服,然后嘱咐御者车匿,带著他的服饰和那匹白色的爱马,返回宫中,向父王报告,他已出了家,若不成道,决不回国。当时佛陀的年龄是二十九岁,有的传说是十九岁。

 

当他进入森林之后,新鲜的宗教生活,便是参访当时有名的外道仙人,那是专以修行瑜伽有了成就的人。没有多久,他便修成了和他老师同样程度的境界,因此,未久之间,连续寻访了好几位名师,但均不能满足他的要求。在佛陀的体验之中,知道那些外道名师的所谓解脱,所谓与梵交感,与梵合一,都不是究竟的解脱之道。然在没有更加高明的名师可供他去参访求教之后,只好独自一人,和其他的外道沙门一样,修习苦行去了。他的毅力是极其感人的,在苦行林中,修练绝食的苦行,连续达六年之久,在此期间,每天仅以一粒野生的麦子,维持他的生命。当这消息传到净饭王的耳中之后,便派了五位侍者照顾他的生活,结果这五位侍者,也受佛陀的精进所感,陪伴佛陀修了六年苦行。

 

可是,修了六年的苦行,身体枯瘦得已如乾柴,尚未见到悟道成佛的消息,始知依照一般苦行外道那样地盲修苦行,毕竟无益于精神的向上。于是放弃了苦行,改用专心瞑想的工夫。他离开苦行林,走到尼连禅(Nairan~jana)河的清流之中,洗净了六年来的身垢,但他的身体实在太瘦弱了,所以接受了一位村姑供养的乳粥,恢复了他的元气,然后便到附近一棵叫做毕钵罗(Pippala)的大树之下,用草敷成一个座位,面向东方,双腿结成跏趺,平稳地坐了下来,并且发出大誓愿说:「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,宁可碎此身,终不起此座。」不过,先前陪他同修苦行的五位侍者,见他放弃了苦行,都以为佛陀退了道心,又见他接受了一个少女的乳粥供养,便说「他堕落了」,所以离开佛陀,另找他处修行去了。

 

菩提树下的体验

实际上,佛陀并未堕落,只是从苦行的经验以及享乐的事实中,理解到极端的苦行和放任的享乐,同样无济于开悟的目的,此在后来佛陀训诫他的弟子时,便作了这样的说明:「比丘们!当过宗教生活,须避两种极端。」那两种极端呢?

一是耽于享受欢乐的快乐生活,这是卑下的、有害精神的,是无聊的浪费;另一是苦行的生活,那是凄惨的无聊和浪费。比丘们!完成者(如来)是避却了这两个极端,发现了行之于中央的大道。这条道路,便是开眼精神,是安、是知识、是悟、是至涅槃的大道。佛教称此为不苦不乐的中道行。

再说乔达摩(佛陀未成道前,大家均以他的姓氏称呼他)因为坐在那棵毕钵罗树下冥想而成了佛,所以后来称它为菩提树或佛树(Bodhi-tree,意为智慧之树)。那个地方,为了纪念佛陀的成道,被称为佛陀伽耶(Buddha-Gaya)。那棵树的切枝,迄今依旧长在伽耶佛塔的附近,另一株切枝则于西元前第三世纪时,由印度名王阿育王(As'oka)的女儿,带到锡兰移植,至今仍然活在锡兰岛的前首都阿奴罗达波罗(Anuradhapura)。不论在伽耶的或锡兰的两株菩提树的分身,均被朝圣的信徒们,视为圣物,当作参拜佛迹的重要对象。其实这是一种无花果树,植物学者把它叫做Ficus Religiosa(宗教无花果),大概也是由于佛陀在这树下成道的原因吧!

 

乔达摩在这棵菩提树下,宴坐冥想了四十九日,以其奋勇精进的精神,克服了身心内外的一切魔障,遂于十二月八日之夜,达到了冥想的最高境域,开了智慧,真正的认识了宇宙的真理,明白解脱众生轮回之苦的方法。汉译佛典说那天是阴历十二月初八日,依照现代学者的通说,乃是西元前523年阳历五月的月圆日之夜。

 

但是,他在这四十九日之中,接受了各种生理、心理及自然界的冲刺和考验。当他正要摆下一切人间的欲望之时,欲望的火焰却更旺更盛起来;他对那些迷恋的情爱,生存和悦乐的渴望与回忆,必须要用坚定的信念来与之战斗。那些东西,确是人类赖以生存和求上进的根源,但也均系苦难的泉源。因此,人若到了将要和这些东西告别的关头,它们便会猛烈地在心中浮现出来,荣誉、名声、权力、财富、爱情、家族生活的乐趣,以及来自周遭的宠爱等等,一切的喜乐和欢悦的诱惑之相,全部涌现在眼前。这种景象,使他感到困惑;可是,终于在智慧的决断之下,突破了人类的最后弱点,战胜了身心的魔障,也克服了自身的障害,登上了人类智慧和人格的极峰,完成了究竟无上的佛果。他的心境,从波涛汹涌的状态,进入了平静如镜的状态;从此之后,永无波浪,也没有涟漪,唯是一片深广无边与澄澈清凉,容受一切,包举万类,而又丝毫不受他物的骚扰。

 

此在佛教的圣典之中,是用优美的文艺笔触,把它描写出来。说是天魔波旬(Mara,papiyan),恐惧乔答摩即将成佛,当他成佛之后,魔宫的子孙便会减少,所以来到正在进入深定之中的乔答摩之前,向他提出了诱惑的条件,如果放弃成佛,即可使他成为支配世界的伟大国王。事实上,当他初出生时,就有一位特来看相的仙人预言,悉达多太子如不出家成佛,必可成为支配全世界的转轮圣王;此时的乔答摩当然不会为天魔的说辞所动。天魔接著召集他的军马,用大自然的破坏力,向乔答摩的宴坐之处,施行疯狂的袭击。人类遇到无法抗拒的自然灾变之际,就会感到自身的渺小,生起怯弱之心,祈求神灵的保佑。天魔波旬了解人性的弱点,所以在震怒之下,发动了咙咙的巨雷大鸣、电光闪耀、摇动大地、山崩土裂、降下豪雨,泛滥成灾、暴风吹袭、折木拔树、飞砂走石、卷袭而至。可是,无畏的乔答摩,继续住于三昧之中,平静如常,不动声色。天然灾变所能造成的死亡恐怖,对于乔答摩而言,丝毫不起作用。天魔见到利诱威胁,都不能使得乔答摩改变企求成佛的初衷。最后便使出了最恶毒的武器,派遣了他的三个女儿,以美色和情欲来破坏乔答摩的定力,他的三个女儿,名叫渴爱(Trsna)、憎恶(Aroti)、贪欲(Raga),她们的肤色不同,媚态各异,均能极其诱惑之能事。

当这三个魔女出现之际,周围的森林,也呈现出一片美妙的景色,衬托著三个姿色动人,音声柔美,能歌善舞的魔女,她们个个甜言蜜语地向乔答摩挑逗。可是,却被乔答摩的神力,把她们变成了丑妇。在不净观的观照之下,最可爱的美女,也和墓场的腐尸没有什么不同。毕竟,让他战胜了恶魔的种种武器,震撼了魔宫,使得天魔波旬潜形逃走了。

 

成佛之后的释迦菩萨,即被称为佛陀(Buddha,意为觉悟了的人),又被尊称为世尊、如来、释迦牟尼或释尊(释迦族出身的圣者)等。

 

佛陀的觉悟,究竟是什么呢?最主要的便是四圣谛和八正道。所谓四圣谛,便是遍及众生界的苦恼,称为「苦谛」;这些苦恼的原因,称为「集谛」;若想解脱这些苦恼,便当断绝苦脑的原因,称为「灭谛」;如何断绝苦恼的原因,则当修行正道,称为「道谛」。正道的内容,共有八项,所以名为八正道。其实,佛陀的证道,即是证实了世间的忧、悲、生、老、病、死、轮回等苦患,以及苦患的因由,灭除苦因的方法;灭除了苦因,便不再接受苦果的生死,不生不死,即是永恒的、极乐的、真实的、绝对清净的涅槃(Nirvana)境界。

 

鹿野苑初转*轮

成道之后的佛陀,一切的龙(印度的Naga即是蛇形的神)、鸟等动物,都来向他献上供物,他在初七日中,也未离开菩提树下,一边受用他在成道之后所得轻妙无可形容的法乐,一边则在考虑:自己已经证得了难知难解的解脱之真理,这种寂静高深的真理,却唯有贤者能够理解,应该向人宣说吗?一般的众生,只知耽欲、企欲、乐欲。像这样的世间道德之构成的因果之连锁法则的缘起法,对于众生而言,最难理解。众生对于舍弃生的意志,征服烦恼的欲望,走向解脱之道的教法,是不希望聆听的。如若将此教法说了出来,他人不能理解的话,岂不唯生倦怠和对佛起嗔呢?

 

他的这种考虑,确是世间的实际情况,但也正好是天魔之所喜欢的,所以天魔又来劝请佛陀,既已成佛,应该立即进入无余涅槃,不要化度众生了。可是,佛陀不是逃避世间的人,他是为了救济众生的轮回之苦而走到了成佛之路的人。

因此,便开始了他的教化工作。据佛典中的记载,是应梵天之请,才使佛陀下了向人间宣扬佛法的决心。

请读者不必要求我来肯定或否定佛典之中类此的记载,是事实或寓意。站在宗教信仰的立场,必然信为事实,而且在你信为事实的坚定信仰之中,自身也会体验到若干不可思议的奇迹异象。假如你尚未入信的话,也不妨把它视作形象化或故事化了的寓意,以说明人类的心绪,是在内外的矛盾之下,也有求取统一的要求。魔王代表了人类的丑恶面和烦恼相,梵天代表了人类的善良面和清净相,这两幅众生相,均在佛陀的智慧照明之下,赤裸裸地显现出来。

 

佛陀在一念之间,下定了宣扬佛法的决心,而那一念便开出了世界史上的一大宗教的文明。他最初教化的对象,便是伴他苦行六年,结果背弃而去的五位侍者,他们的名字是:阿若憍陈如(Ajnata-kaundinya)、跋提(Bhaddiya)、婆波(vappa)、摩诃男(Mahanama)、阿说示(Assaji)。这时候他们五人是在波罗奈斯(Varanasi)城附近的鹿野苑(Mrgadava)。如今该地距离波罗奈斯市之北,从车站走去约十公里处,如叫萨尔奈特(Sarnath),自西元十三世纪之后,经过回教徒及印度教徒的破坏,已面目全非,现在则再受到印度政府把它当作名胜古迹而加以保护。

 

佛陀到了鹿野苑,向这五人宣说了亲自所证的妙法,他们闻法之后,随即也证得了涅槃境界。当然,他们的福德和智慧,无法和佛陀相比,所以证的是罗汉果(Arhat值得接受供养恭敬的人)而不是佛果。这五位罗汉,初见佛陀前去,仍以不屑的态度相视,可是一看再看之下,已发现佛陀的相貌威仪,高贵之中又充满了慈祥的吸引力,便身不由己地一齐跪拜在佛陀的膝前,接受了佛陀的教法,成了佛陀座下最早的五位比丘(bhiksu破烦恼)弟子。通常把这次说法,称为初转*轮。

 

*轮(dharma-cakra),可以译作正法之轮。「轮」是一种兵器,也是印度传说之转轮圣王的轮宝。据传说,当转轮圣王出世之时,轮宝自然出现在圣王之前,轮宝引导圣王转向全世界,诸小国王,无不心悦诚服,故能兵不血刃而统一天下,实施轮王的仁政。这是古代印度人向往天下和平的一种理想。释尊取作比喻,以亲自实证的佛法为轮宝,他以法中之王的身分,转动正法之轮,行化天下,益利全世界的一切众生,并且,凡是*轮转动之处,一切的邪恶思想,无不为其摧破。

 

当佛陀以教法化度了五位比丘之时,便为佛教的主体奠定了最初的基础,此所谓佛教的主体,即是构成佛教的三大要素,总称之为「三宝」:彻悟了宇宙人生之真理的释迦世尊「佛宝」;佛所亲证的成佛之道,是「法宝」;依佛法修行的出家弟子们,是「僧宝」。

 

这在佛教而言,极其重要,信仰佛教,必须是信仰佛法僧的三宝。信佛而不信法,那是盲目的迷信,无从得到实际的利益;信佛与法而不信僧,那就没有接触佛法的机会,也没有示范性的人格可学习模仿。尤其是在佛陀入灭之后,众生的信佛和学法,必须仰赖僧宝的传授和引导;即使佛陀住世的时代,释尊为了强调僧宝的重要,也说他是佛陀,但他也在僧中。可见,虽是佛陀,也是以僧中一员的立场,与众生接触教化,亦以平等的观念,参加僧中生活。因此,信仰佛教,名为「归依三宝」。进入佛门之后的人,每天必修的功课,至少要念:「归依佛、归依法、归依僧」三遍。这是要求我们,时时不忘自己是三宝的弟子,应当照著三宝的教训,作为待人接物的处世方针。

 

四、佛陀的教化工作

传道的开始

佛陀初转*轮,是在鹿野苑向五位苦行者,说了解脱法门,允许他们成为弟子,并称「善来比丘」,他们便成了自然得戒的比丘弟子。在此五人之中,以阿若乔陈如的悟性最快,听了佛陀的教法之后,随即证到了阿罗汉果,其他四人,也在不久之间,证了阿罗汉果。

度了五位比丘之后,接著又在波罗奈斯的近郊,开始了佛陀的公开教化。那是由于一位出身高贵的青年,耶舍(yas'a)的从佛入道,他的亲友数十人,也加入了佛教的僧团。满慈子(Purna-maitrayaniputra)、大迦旃延(Mahakatyayana)等人,也于先后舍离外道,进入了佛法。他们在鹿野苑中,度过了第一个雨季的安居生活,也就是在五个月之后,包括几位在家弟子,已达六十人之多。而且,佛教的僧团之中,固然欢迎高等阶级的婆罗门族,同时也欢迎最下级的贱民出家。在听法之时的位次尊卑,是依出家的先后,不依在俗的种族阶级,也不依年岁的老幼。

 

可是,佛的教法,不限于佛陀来宣说,而是更盼佛的弟子们,将各自所闻所知所见的佛教法门,向广大的人间社会,作普遍和深入的阐扬。故在第一个雨季的安居生活终了,佛陀便对弟子们说:「比丘们!我已脱离了人天的一切束缚;你们也是一样。比丘们!为了许多人们的幸福和利益,去游行吧。不要两个人走在一起。说出你们已闻的胜法,开示清净的生活。若不闻法,就此死灭;若得闻法,虽为悟者,亦入于世。」

因为这些比丘,几乎绝大多数,是婆罗门教的教徒出身,多已有了宗教知识和宗教经验的基础,故在经过佛陀于五个月的时间,予以开导和训示之后,即能负起各别弘扬佛教的使命。

佛陀遣发了弟子们,分别到四方去传道之后,他自己则到了优娄频罗村(Uruvela-senani),化度了拜火的外道优娄频罗迦叶(Uruvela-kassapa),和他的两个弟弟那提迦叶(Nadi-kassapa)伽耶迦叶(Gaya-Kas'yapa),以及他们三人的弟子,共计一千人。

 

根据佛典记载,释尊出家之后,尚未进入苦行林之前,曾去摩揭陀(Magadha)国,见了频毗娑罗(Bimbisara)王,王愿以一半的国土赠送给释迦太子,劝他不要出家,但被婉拒了,王即提出请求,希望释尊于成道之后,再来度他。因此,为了实践当时的诺言,佛陀于化度三位迦叶之后,便率同他们到了摩揭陀国的国都王舍城(Rajagrha),住于城郊竹林里。由于佛陀化度了当时颇负盛望的三迦叶,没有多久,对于佛陀的赞颂之声,便传遍了整个的王舍城。国王闻悉释尊已经成道,立即赶到竹林之中,听佛陀说法,大为欢喜,并于第二天,邀请佛陀以及一千多位比丘,进入王宫应供。城郊的那片竹林,为迦兰陀(Kalanda)长者所有,也受佛陀的感化,把它奉献出来,王即在此竹林之中,为佛及僧,建造了僧房,这是佛教史上第一所有名的大道场。

 

舍利弗与目犍连和大迦叶

当时有一位诡辩学派的大修行家删□耶(Sanjaya)外道,也住于摩揭陀国,有一天,他的大弟子舍利弗(S'ariputra),在王舍城的街上托钵之时,见到了佛教的比丘阿说示,发现了阿说示的仪态,是那样地明朗和愉快,使他呆住了。因而上前探问:「朋友啊!你的相貌如此地明朗轻快,你的面色又是如此的澄澈明净。

朋友啊!你是跟谁出家的呢?谁又是你的老师呢?你是遵奉著谁的教理呢?」

阿说示的回答是很诚恳的:「我的老师是佛陀,但因我是初学新参,要我说明佛陀的教理,实在很难。尽其所能,也只能理解到一个精要而已。」

终于应了舍利弗的要求,阿说示即将使他能够如此明朗轻快的佛陀教义,作了扼要的说明:「一切事物的发生皆有其原因,最胜者则教我们,如何地次第减除这事物及其发生的原因。这是伟大的沙门(佛陀)教理。」

舍利弗听了这种「诸法因缘生,诸法因缘灭」的佛法之后,立即悟到了佛法的中心思想,是说一切事物唯从因缘所生,必以因缘而灭。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宇宙人生的真理,所以立即感到,他已找到了追求已久的东西,仅此两句,已使他非常受用了。因此他对阿说示说:「教理仅是如此的简单,你已因此而进入了没有苦恼的状态。这种状态是多少万世也不易见到的。」

 

当时在删□耶外道座下的优秀学者,除了舍利弗,尚有一位摩诃目犍连(Mahamaudgalyayana)。此人由于目连救母的故事,一再地被中国民间用各种方式普遍地流传。因此,在中国民间,已是家谕户晓的传奇的佛教人物。实际上大目犍连是他的姓,名叫拘律陀(Kolita)。他在投师之后的七日之间,便尽得删□耶的一切学问,虽被提升为教授,领导二百五十人,但仍未能解脱生死之苦趣,所以和同门的舍利弗相约,不论谁先得到善师,均当互相启告。故当舍利弗由阿说示处,得到佛陀所示「诸法无我」的缘生思想之后,便告诉了他。于是和舍利弗各自率领了二百五十人,归投到王舍城外竹林精舍的佛陀座下。历经一个月的修行,即证了阿罗汉果。

 

后来,舍利弗是佛家弟子中的智慧第一,大目犍连是神通第一,乃是初期佛教教团之中,最最重要,最具代表性的两大弟子。

在佛灭之后,继续领导教团,召集长老会议,整理编集佛陀遗教的大功臣,则为佛陀座下苦行第一的摩诃迦叶(Mahakas'yapa)。此人在未曾遇佛之前,早已出家修行。虽曾结婚十二年,却与妻子相约,共修净行,不好五欲之乐,一旦父母谢世,便剃发出家了。后来在王舍城至那荼村之间的多子塔处(Bahuputraka-caitya),遇到了佛陀,听了佛的开示,这位自负而已受到王舍城的许多人所敬仰的大迦叶,便投入了佛教的僧团,八天之后,即证了阿罗汉果。他一生不用好的衣著,不受美食,少欲知足,常修苦行。

我们在佛经中,常见的所谓「千二百五十人俱,皆是大阿罗汉」的佛教僧团,到了此时,大致已经形成了。

 

佛陀的还乡

释尊成道之后第五年,应其父王之召,由王舍城回到了他的祖国迦毗罗卫。

佛陀将要回国之先,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,很快地传遍出来,父王、姨母、妃子,以及佛的儿子罗※罗等,都在等待著释尊返回王宫。可是,此时的释尊,已是佛陀,已是僧团中的一个成员,所以没有回到王宫,而是和大群的比丘们,一同住在近城的森林里。净饭王便和他的侍从们,来到林中那特地为佛陀建筑的尼拘律(Nigrodharama)园精舍,见了佛陀,同时也见到了佛陀座下的许多比丘,披著极为褴褛的袈裟,剃光了须发,所以颇感不忍,到了第二天朝晨,佛陀依照惯例,外出托钵乞食,向街上的人家,沿门托化。此事又被传到了净饭王的耳中,于是急忙地来找佛陀,他说:「我的孩子啊,你为何要像乞丐那样,向人乞化呢?你实在辱没我了!」

 

佛陀的回答是:「大王啊!这是我的祖先的遗规呀!」仅是这样的解释,净饭王是不会理解的,因此佛陀又说:「我们出身的王族和士族,如今当然尚未沦落到要做乞丐的地步。」佛陀接著作了一个微笑,又说:「您和您的王族,的确应以荣誉为首。可是,我的祖先,是过去的诸佛,与我的所作是相同的。」

 

因为此时的释尊,已不是释迦族的太子,乃是一位以救济全体众生为职志的人天导师,不宜再受王族观念的限制,当以教团的规律为依准了。至于托钵的生活方式,乃是印度当时所有各种沙门团的共同形态。因为出家舍家,身无长物,亦无定居之处,仅以遮身及御寒之用的披衣,以及用来托化食物的钵盂随身。目的是摆下了一切的名利物欲,专心于道业的修持。

 

再说,就在那天,释尊为了会见以前的妃子耶输陀罗,由两位弟子的陪伴之下,到了王宫。耶输陀罗见到披著乞丐衣(袈裟)的释尊,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扑倒在释尊之前,抱住释尊的双膝,呜呜地哭泣。此时的释尊,扶起了耶输陀罗,给予安慰,用亲切的语言,向她宣说了佛陀的教法。那一番话,在她心中,深深地留下了佛陀的慈悲,因此,当他离开佛陀以后,她便替小王子罗侯罗,穿起了华丽的服装,来见释尊。这位少年,受了母亲的指导,见到佛陀,便问:「父王啊!我于何时能成为国王,承袭释迦族的王位呢?请您给我继承吧!」佛陀听了此语,便牵了罗侯罗的手,离开王城,把这少年带到了他和他的弟子们所住的尼拘律园,并且向他说:「你希望继承的东西,那不是永恒的,而且是引发苦恼的东西;这样的继承,我早已不能给你了。但是,我在菩提树下所得的诸宝,可以成为你的东西,那是能让你永远继承的。」因此,便把这位少年王子,交给了舍利弗,成了僧团中最早的沙弥(S'ramaneraka)。

 

这次释尊回国,在俗情的观点上说,固是省亲性质,但在佛陀的立场而言,乃是用佛法度了释迦族的人。他的父王于闻法之后,即得「法眼净」的初果见道,也就是说,虽未立证阿罗汉果,解脱生死苦患,但已解脱在望,涅槃可期了。宫人也多受了戒法,并且还度了摩诃婆□波提所生的异母弟难陀(Nanda)等人出家。

因此,在这一共七天的归省期中,感化的显著成果,是使佛教的僧团,增加了许多位由释迦王族来出家的弟子们,其中有名的就是阿那律(Aniruddha)、阿难陀(Ananda)、金毗罗(Kumbhira),以及后来与佛陀争取领导权的提婆达多(Devadatta)等人的追随出家,为王子们理发的贱民优婆离(Upali),亦于此时赶来出家。

后世传称的佛陀座下的十大弟子,除了解空第一的须菩提(Subhuti),似乎出家较晚之外,其他九位如智慧第一的舍利弗、神通第一的目犍连、头陀(苦行)

第一的大迦叶、天眼第一的阿那律,说法第一的富楼那(Purnamaitrayaniputra满慈子)、论义第一的迦旃延、持律第一的优婆离、密行第一的罗侯罗,均已出现了。

 

佛陀的行止

释尊于成道之后,直到入灭为止,大约有四十五年的岁月,每年除了四个月的雨季,和常随的弟子们在某信徒的家里,或在某长者所建赠的精舍、林地、庄园之中,安居度过之外。平均每年有八个月的时间,从事于游化人间的工作。经常由村至村,由城至城,由此国到彼国,在许多弟子的伴同之下,到处宣化佛的教法,往往是用浅近的比喻和生动的民间故事,作为宣扬佛法的方便。

 

佛陀时代,有名的居所,除了前述王舍城的竹林精舍,尚有舍卫城(Savatthi)附近的只园精舍,亦名只树给孤独园(Jetavanaanathapindasyarama)。这地方,在佛教史上的地位,极其重要,佛陀的许多经典的说出,与这两处有关,因为场所广大,便于容纳多数的听众和出家人的住宿,所以在许多佛经的开卷之时,即说明当时佛陀在王舍城的竹林精舍或舍卫城的只园精舍所说。王舍城是摩竭陀国(Magadha)的首都,舍卫城是□萨罗(Kosala)国的首都,这两个国家,正是恒河流域印度新文化的中心,比起释迦族的迦毗罗卫,也都是大国和强国。

说起只园精舍的因缘,非常富有诗意。据说,当佛陀带著来自释迦王族的新弟子们,回到王舍城之后,即有一位当地的富豪,恭请佛陀及其弟子们,到他家里应供吃饭,恰巧于前一天的下午,这位富豪有位亲戚,名叫须达多(Sudatta),特别自舍卫城来访,见到这个富豪的全家上下,都在忙碌非常,一问之下,始知是为准备迎请佛陀应供。当他听到「佛陀」的尊号之时,感到惊喜不已,即说:「佛陀的名字都不容易听到,何况能够见到佛陀并且礼敬佛陀,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!」因此,等不及第二天天明,须达多便迳自前往佛陀的住处求见,那晚的佛陀,是在塞林(Sitavana)中静坐,那是林葬的墓地,人死之后,弃尸于此,任鸟兽□食的林地。虽在极端的恐怖心理之下,须达多还是鼓足了勇气,走进了阴森的寒林,拜见了佛陀,亲闻了佛法,成了虔诚的在家弟子。因他乃是舍卫城的首富,故请佛陀到西北方的舍卫城去弘法。他在回国的途中,凡是遇到了熟人,就劝他们共同发心,建一座精舍,供养佛陀和佛的比丘弟子。由于他的交游广阔,并且受到许多人的尊敬,颇收一言九鼎之效,一边劝说,一边著手建造精舍的工程。

 

再说建造精舍的处所,当他回到舍卫城后,看了很多地方,均不理想,唯有只多(Jeta)太子的私人游园最合适,所以投金五十四亿,买下了地皮,另由只多太子献出园中的树木,故名只多林(Jetavana)。须达多乐善好施,周济孤独,号为给孤独长者。由两者的功德所成,故称只树给孤独园。当在只园精舍的建筑工程进行之际,佛陀首先派了舍利弗前往,负起监督任务。这所精舍占地达八十顷,长一千六百英尺,宽四百五十英尺。约一万九千一百七十坪,建有十六大重阁,六十窟屋,六十四院,窟外的别房住屋千二百处,各别集众打犍锥处百二十所。

由此看来,这是多么雄伟的大寺院了。住于舍卫城的□萨罗国王波斯匿(Prasenajit)王,当佛陀到了只园精舍之后,也常喜前往访问听法,成了三宝的拥护者。

 

从此之后的释迦世尊,便经常往返于东南的王舍城和西北的舍卫城之间,佛教的教化活动,也即以此约六百公里直径的范围为中心。
 

五、佛陀的根本教义

何谓根本教义

此所谓根本教义,顾名思义,乃是佛教教义的基础或原则。佛陀悟道之前的印度,没有这样的思想,佛教的悟道,便是开发了自有地球的人类历史以来,从未发现过的真理,这个真理,便是说明宇宙人生的存在及其变迁的原理,明乎其中的道理之后,便可循著此一道理的轨迹,走向超脱的境界。

 

所以,当释迦世尊成道之后,最初说出的教法,即是从其大觉智慧之中流露出来的根本教义。但是,佛陀在世,一共度过了四十多年的传道生涯,在此漫长的岁月之中,他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个人和群众,也经历了好多文化背景和风俗语言并不相同的环境,为了适应各种不同的对象,便以种种不同的角度和方式,宣说他的教法。然而,宣说的角度和方式虽有不同,却是为了同一个原则,站在同一个基础,那便是佛陀的根本教义。

 

印度宗教的梵天和人类

在佛陀以前的印度宗教,认为宇宙万物均系梵天所生,在祭师阶级的婆罗门,优势独占的情形下,又将人类的产生,分为四个等级:由梵天的头上生出职业的宗教师婆罗门族,由肩上生出武士及王者阶级的刹帝利族,由腿上生出农工及商业阶级的吠舍族,由足上生出奴隶贱民阶级的首陀罗族。此系出于四吠陀(Veda)中最早出现的梨俱吠陀(Rg-veda)所收的<原人歌>,这也就是说,人类,由于神的造作,有始以来就是不平等的;人类唯有畏神和敬神,并向神献祭之外,不可能自行解决任何问题。尤其对于被征服的奴隶阶级,称为「一生族」,他们没有信奉宗教的权利,被置于神的眷顾之外,当他们死了之后,再没有转生的机会。

至于其他三种阶级,称为「再生族」,同在神的眷顾之下,尚有死后再生的权利;这种不平等的宗教思想,虽然指出了宇宙的起源和人间的现象,但却无以证明它的真实性和合理性。

 

佛陀的教法──四圣谛

佛陀的教法如何呢?不用说,佛陀是经过了印度原有宗教思想的薰染,而再予以审察的结果,开出了新鲜合理而伟大的智慧之花,那便是以「四圣谛」

(catursatya)──四种转凡夫为圣人的真理。虽然,在这四条真理之中,没有告诉我们宇宙的起源为何?但却为我们解答了宇宙的存在以及人生的价值问题,更为我们说明了人生的归向以及达到永恒目的的实践方法。事实上,整个的宇宙,便是一个无限的存在,我们对于空间的大小和时间的长短,产生出分辨的认识,乃是由于我们在无限的存在之中,自我局限于有限的存在之故,假如摆脱时间和空间的范围,当下便进于无限的存在,和整个的宇宙相等。

 

至于,在此无限的宇宙之中,何以会产生了有限感觉的凡夫众生?这是一个哲学问题。佛陀对此,没有加以解释,仅谓「法尔如是」,也就是说自然如此的。

因为有了凡夫众生,始有宇宙之存在的感受,故也可说,凡夫众生,并非来自宇宙的分裂,或所谓上帝的创造,乃是本来就有的,无法追究其起源的;因为宇宙本身,没有时空的界限,存在于宇宙中的凡夫众生,亦无时空的起点可求,所谓起迄和来往,仅是凡夫众生的幻觉,不是宇宙本体的真相。所以释迦世尊,不谈宇宙和人生的创始,并且坚决否认上帝创造世界之说。佛陀只教我们如何从有限存在的凡夫众生,转变而成无限存在的大解脱者,凡夫众生的忧悲苦恼和生老病死,均系由于对于种种幻景的贪求、嗔拒、无智慧,故被幻景所左右,以致身陷于幻景的有限之中。由此可见,我们所感受的有限存在,并非真实的存在,乃是虚幻的存在。佛陀的教法,便是指点我们:循著一定的方法,从迷幻的有限之中走出来。具体的说,便是「苦、集、灭、道」的四圣谛法,现在,分别而又一贯地将之介绍如下:

 

苦圣谛是佛陀的本体论

苦圣谛,略名「苦谛」(duhkha),上面已说到,观宇宙本来是无限的存在,也无所谓有什么宇宙本体论的必要,若一涉及宇宙本体观念,便不是无限,而是出于有限的要求了。比如说,宇宙的观念,是从我人有了四方、上下的方位和过去、现在、未来的过程之设想,才标立了宇宙这名词的观念,既有了方位和过程的假设,当然不是无限,而是落于时空范围的有限了。

 

因此,佛陀为了说明此一时空范围之形成的因素,而宣说的苦圣谛,便是佛陀的宇宙本体论了。也就是说,以佛陀的智慧,所见的宇宙之形成,乃是由于凡夫众生,对于如下的五种对象(五蕴)的执著,有此五种对象,构成自我的观念,由于有了自我的意识作用,便引来了不自在、不满足、不完整的感受;这些感受,便是苦恼。

 

五  蕴

构成凡夫世间的要素者,名为五蕴或五阴(skandha):

(1)色蕴:(rupa-skandha)──包括自身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等五根,以及反映自身而起感受作用的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的五境。这是构成自我观念的物质要素,也即是自我存在的主观的身体及客观的环境。

(2)受蕴:(vedana-skandha)──此为对于五境的接触,所生起心理上的感受作用,即是当身体的五根(五种官能),和其所在环境中的事物,发生了感触的心理活动。

(3)想蕴:(sanjna-skandha)──此为由感触而变成接受的心理活动,例如与顺境接触所感到的欣乐,与逆境接触所感到的悲苦,即是心理上的受取作用。

(4)行蕴:(samskara-skandha)──此为产生了苦乐感受的受取作用之后,接著生起的贪欲、嗔恶,或与之不相关涉的其他心理活动。通常的情况,总是对于可悦的事物,起贪欲心;对于不可悦的事物,起镇恶心,但是也有觉得无关痛养的,或因甲境而想到乙境上去的。

(5)识蕴(vijnana-skandha)──此为更进一步,对于所接触的境物,了别识知,即是意念或意识的活动,也即是心的主体。前面的受、想、行三蕴,是心体的现象,识蕴才是心的主宰。故也可将受、想、行的三蕴,称心王所有之法,识蕴便是心王。凡夫众生的生生死死,生来死去,死去生来的主体,便是这个被称为识蕴的心王。一般人称之为灵魂,但是,佛教不称为灵魂,而称为识,因为,识和一般人所说的灵魂,观念颇有不同,灵魂好像是固定不变的,所以普通人把人的生死,比作搬家,从破了的老家,搬进新建的家,屋子虽换了,住屋的人却未变换。至于佛教所说的识蕴,乃是随著各人的善恶行为,经常都在变化不已的,因为,人的善恶行为,不是让什么天曹地府的神明记在生死簿中,而是随时积储在各自的识蕴之中,再根据善恶的轻重类别,感受不同的生死果报。

可见,以上五种构成凡夫众生之自我存在的要素,乃是物质世间和精神世间的综合,从这观点来看佛陀,他既非唯物论者,也非唯心论者,而是心物合一论者。

 

宇宙是众生所造成的

宇宙是众生活动的舞台,这是通俗的说法;若依佛陀的见地,宇宙是由众生的活动而形成的。比如,我们的家庭,我们的社团,我们的国家,是由家庭中的成员、社员、国民的全体活动而成立的。故可推知,我们的地球世界,是由于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一切众生所共同完成的杰作,在地球尚未形成之先,一切将要来到地球上生活的众生,便已在各种不同的世界,造作了感受地球世界之果报的业因。所以,地球世界是地球众生共同活动的舞台,但在未到地球上活动之前,即已在其他世界,为了地球的形成而作了相同性质的活动。这些活动的本体,便是构成自我的五种要素,由此五种要素构成的自我,便是凡夫众生,凡夫众生的存在,便是生、老、死的周而复始地受苦,称为「轮回生死」,或名「流转生死」,因为随著时间过程中的善恶行为,而来感受种种环境和生命的果报,升降不已,浮沉无定,所以喻作车轮的回旋,或波流的滚转。人在一生之中的际遇,当然是苦乐相参的,所以,仅从一截生命的片段上著眼,做为一个凡夫众生,未必是绝对可哀的事,然从连贯的生死之流中,观察凡夫众生,那就不能不赞仰佛陀的教义了。因为,佛陀所说的苦谛,并非苦乐相对的苦,而是指出感受此种苦乐存在的本身,便是苦果的报应。宇宙的存在,是为凡夫众生的受苦,那么,苦恼的起源又是什么呢?

 

集圣谛和灭圣谛是佛陀的现象论

从宇宙的本体而变成宇宙的现象,便是众生生死的起灭,佛陀以心物合一的五蕴,作为凡夫众生世间的本体,又以什么来说明宇宙的现象呢?前面已经表明,佛陀是以众生为宇宙之中心的,有众生始有宇宙,有宇宙即是有限,此一有限的本身就是宇宙的现象,现在所说的现象论,是指此一现象的产生和消灭而言。此一现象的产生,名为苦集谛(samudaya),这是伴著追求快乐和贪欲的满足而来的种种渴望,使得我们从此生到来生,生了又死,死了再生。总括而言,乃是由于我们渴望快乐(欲爱),渴望生存(有爱),渴望无常(无有爱),故使我们永远在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的三界之中,六道轮回。修了善业,生于天上和人间;作了恶业,便下堕地狱、鬼、畜的三恶道中受生。只要一天不断此一渴爱(tanha)之心,永远都在集聚生死的苦因。要想不受苦果,唯有先从明白苦因著手,进而不造苦因,便可不受苦果了。

 

灭苦的真理,称为苦灭谛(nirodha),必须拾弃欲望,断除欲望,离开欲望,不使欲望有其残存的余地;破除了一切的欲望之后,渴爱之心亦可消灭了。也就是说,从所有的烦恼和善恶之中,解脱出来,由生死的三界,进入寂灭的涅槃境界。此所谓寂灭的涅槃境界,不是永恒的死亡,也不是永恒的生存,而是不生不灭的,寂静安稳的,自由自在的,绝对的存在,无限的存在,无远弗届,无微不至,是冲破了时空界限的,超越了心物观念的彻底存在和究竟存在。

 

十二因缘的生死观

根据佛陀的悟境所见,形成生死循环的三世因果者,名为十二因缘,亦即是由于十二个环节的连锁,便构成了连续生死之苦的起因,也可由此十二个环节的逐段逆转,达到灭却苦因、断绝生死的目的。故在四圣谛的集谛和灭谛之中,要用十二因缘的道理来说明。

 

十二因缘,又名十二缘起(dvadas'anga-pratitya-samutpada),即是以十二个段落的因果关系,说明凡夫众生的生死连续,所以称为十二因缘。现在先将十二因缘,依其排列的次序,介绍如下:

(1)无明(avidya)──此为迷之根本,可以称作无知,即是贪欲、嗔恨、愚疑等的烦恼,故为迷惑于生死界中的根源。

(2)行(samskara)──即是行业,是从无明产生的意识行为,是前世所造的善业和恶业。

(3)识(vijnana)──即是由于过去世中的种种行为所积聚的业体,便是以此业体的本能,投入母胎的最初一念。

(4)名色(nama-rupa)──即是投入母胎之后,业体的心识(精神)和胎体的肉身(物质)相结合的状态。

(5)六入(sad-ayatana)──即是在母胎中,逐渐形成胎儿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(五官四肢),意等六种感觉器官,又可名为六根。因为一切善恶行为的造作和感受,均系由此六种官能为媒介,而达于心体,成为业因业种,或苦因苦种,所以名为六入,意为诸业的六个入口。

(6)触(spars'a)──此为我们于出胎之后,自我身心的六入(六根),和外在环境的六尘之间,发生了相对的接触。所谓六尘,便是和六根相应的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,也就是我们这个身心所处的生活环境中的一切事物。

(7)受(vedana)──即是由接触外境而产生的领受苦或乐的感觉。

(8)爱(trsna)──此为由于苦乐的感觉之后,所起欣乐厌苦,求乐避苦,并且贪于财、色、名、食、睡等五欲的心理活动。

(9)取(upadana)──对于自己所喜所贪的欲求的事物,生起执著不舍的心理。

(10)有(bhava)──爱和取,乃是求取生存的欲望,正因为有此生存的欲望,便造下了种种恶行为的有漏(生死)之因,故将接受未来的生死果报。此所谓「有」,便是指的生死因素、善恶行为的有漏之业。

(11)生(jati)──今生造了生死的业因,必将接受来生的再度出生的业果,那便是由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等五蕴所构成的身心,和此身心所处的环境。如前所说我们的身心是六根,身心所处的环境是六尘,同为五蕴构成,同为所感受的业果报应。如果加以区分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六根,是主观的身心,名为「正报」;色(眼所接受的美丑、明暗等),声(耳所接受的一切音声),香(嗅觉所接受的一切气味),味(舌所接受的一切滋味),触(身体所接受的冷暖、粗细、软硬、涩滑等),法(心意所接受的一切学问、观念、思想、方法)等客观的环境,名为「依报」。此处所说的「业」,和通常所用的「孽」字,颇有不同,请勿混淆误解。佛教所称的「业」,是梵文「羯磨」(karma)的意译,是善恶行为所留下的一种无形而有力的能,也许和近代科学家所说德语的Energie不同,它是行为的一种余势,由于前一行的余势,可以引出后一现象的发生。

(12)老死(jara-marana)──来生既然有了五蕴所成的身心,又将衰老而至死亡。

 

因此,佛陀用这十二因绿,说明了凡夫众生,在过去、现在、未来的三世之中,所有因果循环的流转现象。此可用下面的表解,帮助我们,理解它的一个概念:

如果顺著十二因缘的三世因果,周而复始的继续下去,便是以集谛来说明苦谛的根由,众生永远是众生,不会脱离苦的范围。但是,佛陀之要指明苦谛的根由,目的乃在协助众生,超越苦的范围,所谓转凡成圣,那便是接著要说的苦灭谛了。

 

十二因缘的解脱观

苦灭谛,乃是逆著十二因缘的次第,从断绝第十二因缘的老死,向上推转,到了第一因缘的无明断绝之时,即是超凡入圣的解脱境界及涅槃境界。也就是说,要想不「老」不「死」,唯有设法不再出「生」;要想不再出生,便不得造下「有」漏的生死之因;要想不造生死之因,对于贪恋的事物,便当立即放下求「取」和舍不得的心念;要想无取无求,唯有首先排除避苦求乐的「爱」欲心;要想无爱欲心,便当不再领「受」苦乐的感觉;要想不受苦乐所动,当求六根清净,不与六尘接「触」;要求六根不触六尘,唯有不起「六入」;六入是由「名色」

所成,要求不起六入,便不宜求生投入母胎;投胎的主体是业「识」,故应先破业识;业识是由前世「行」为的集聚而成,故当先勿造作有漏的善恶行为;所谓有漏(sasrava),是指本著有我的意念,由身口所作的一切行为,不论是为身心的私我,或为群体社会国家世界的公我,乃至是为宇宙全体的神我,均系有我有漏的生死业,为何有我的观念存在呢?乃因众生皆在「无明」的愚疑之中,何谓无明愚疑?即是没有智慧,不能明察我们所处的五蕴世间,都是因缘和合而成的,暂时的,不实在的幻景,所以误将众生各自所造的身心乃至宇宙,当作「我」来维护与贪恋。如果能将此无明排除之后,便可修好解脱之船的漏洞,平安地航出生死的苦海了。如何排除无明,那是要靠修行八正道来完成的工作,也就是下面所要介绍的道谛之内容了。

 

道圣谛是佛陀的修道论

道圣谛,简称道谛(marga),即是灭苦之道,或灭苦的方法,也就是佛陀所说修道方法,若能依此方法,切实遵行,便可升入圣境,是由凡夫众生成为超脱自在的圣者之道,所以称为道圣谛。

道谛的内容,含有八目,所以总名之谓八圣道分或名八正道(aryastangikamarga),又译作八支圣道及八正法等。现在分条叙述如次:

(1)正见(samyag-drsti)──彻底明了四谛之理,即为正见。当以诸行无常,诸法无我,涅槃寂静的「三法印」,来监定见解的正确性。即是说,能够理解我们所处的五蕴所成的身心世界和环境,确是虚幻无常的;既属无常的幻景,自亦没有真我的实体可求;彻见无常,实证无我,当下便是涅槃,便是寂静(不动心)的圣境。唯有依据这样的见地,来从事佛法的修行,才能真正地达到解脱的目的。

(2)正思惟(samyak-samkalpa)──又被译作正志、正思、正分别等,即是正确地思惟四谛之理,基于正见的原则,勿使心中生起贪欲、镇恚、害心等的活动。这是清净意业的工夫。

(3)正语(samyag-vac)──即是真语和实语。不妄语(谎言)、不两舌(挑拨是非)、不恶口(粗言詈语)、不绮语(戏论淫词)。应当以善言劝勉,爱语安慰,直言教导。此为基于正见所作清净口业的工夫。

(4)正业(samyak-karmanta)──又被译作正行,即是端正品行,远离一切的邪恶行为,是指基于正见而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(除了已婚夫妇之外的一切男女的淫事,均为邪淫),不用一切兴奋剂或麻醉物。此即是清净身业的工夫。

(5)正命(samyag-ajiva)──清净了身、口、意的三业,顺从佛陀的教法,远离五种(不正当的)被佛陀称为以邪法活命的职业,例如:诈现奇特、自称功德、咒术占卜、大言壮语、彼此标榜等;亦即是以不正当的手段,谋取不法的利益,名为邪命。学佛的人,当以正常职业,取得生活的所需。

(6)正方便(samyag-vyayama)──又被译为正精进或正治,即是努力于贪嗔无明等烦恼的对治,精进地迈向涅槃的圣道。故当发愿:已生之恶使之速断,未生之恶使之不起;已生之善使速增长,未起之善令之生起。

(7)正念(samyak-smrti)──系念正道,不起邪念;即是以不净观(a-s'ubka-smrti)等的方法,摄心制心,使之不受物境欲念所摇动。所谓「不净观」,即是观想此一身体,共有五种不净:

(一)种子不净(由父精母血所成故),

(二)住处不净(胎中十月住于母体的屎尿之间故),

(三)自身不净(此一身体是由地质、水份、热能、空气等四大所成故),

(四)自相不净(身中常由眼、耳、口、鼻以及大小便道的九孔之中流泄秽物故),

(五)究竟不净(此身死后必将腐烂化为脓血,乃至枯骨亦坏故)。观想自身不净,观想他身不净,便可息灭物欲之心,也可增进舍身为道之心。请注意,佛教所说的「四大」,是指构成宇宙的四大物质元素,不要误以不贪酒、色、财、气,名为「四大皆空」;乃以宇宙的物质元素,暂时幻现的身体,不是究竟的存在,所以称为「四大皆空」。

(8)正定(samyak-samadhi)──循著以上七个阶段次第修行,正念的观想完成,便可进入四禅八定,再加以无常无我、四大皆空的正确知见(即是空慧的观照),便能进入无漏清净的灭受想定,那即是解脱自在的境界,不生不死的涅槃境界。所谓涅槃(nirvana),曾被译作灭度、寂灭、圆寂等,即是超越了一切烦恼苦痛的系缚,住于绝对自在的境域,那是不能用时间和空间来范围的圆满充实的存在。

 

不苦不乐的中道

我们从以上所见,佛陀的修道论,既不主张享乐,也不主张苦行,乃是不苦不乐的中庸之道。实行起来,也不会感到困难,不用浪费金钱,也不一定要我们避开现实的生活,而是教导我们,就在现身所处的环境中,及时用功修行。著手之际,也不繁杂,只要能够把握住一个原则,认明我们的身心和这身心所处的环境,都是无常的、无我的、暂有的、幻有的,便可渐渐地对名利得失的心念淡薄下来,对于求取解脱之心积极起来。然后再对日常生活、待人接物之间的存心,以及言行方面,加以留意;宁可损己利他,不要损人利己;应以正当的职业,为人间的社会,谋求幸福;尽可能地利用时间,多做自利利他的工作;为了洗练我们的身心,应当多做一些使得物欲沉淀的工夫。这种工夫,上面仅仅列举了一种不净观的方法,其实,正念所包含的方法很多,主要的尚有六种正念: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、念持戒(即在八正道中的身口意三业的清净)、念布施(以财物布施贫穷,以佛法施化有缘的众生)、念生于诸天的功德。

这儿须加解释的,修行的方法很多,归纳起来,不出福慧二类。心中念念不忘地对于佛陀伟大人格的敬仰,对于佛陀所说教法的渴求,对于实践佛陀教法者──僧人的见贤思齐,对于造作恶业的警惕,对于困苦众生的盼望能予以救济,对于以禅定力而生于诸天的向往。这六种系念的表现,均属于福业,但此六念的功夫所得,便属于慧业了;因为正念不断的更进一步,便入禅定境界,定力即能产生智慧。

以佛陀的智慧所见,生天未必可喜,即使到了最高的非想非非想处天,仍未脱出生死的界限,故对于六念之中的念天功德,不可误解成为仅仅希望求生天上,而是指的八正道中最后一个阶段,盼由四禅八定的禅天过程,进入涅槃。

正念,主要是指心念,但是,晚近中国,以口念佛、念经,也不为错;由口业来帮助意业,当然更好。不过,如果仅用口念而疏忽了心念,那就舍本逐末了;如果仅是口中念佛,而忽视了八正道的兼顾并重,更是错上加错了。事实上,凡是信心坚强、修行殷切的人,也必是位行解双举的佛教徒。

 

因为,佛陀的教法,是要我们在不背弃现实生活和人类环境的原则下,努力于解脱道的修持;并以佛法的实践,来导致个人生命的升华,促进人间社会的净化。所以八正道的修行者,既能摆脱物欲之火的煎熬,也不必如苦行主义者们接受痛苦的折磨。

 

佛法的中心思想

佛法,便是佛陀所说的教法,即是佛陀教我们用来自利利他的修行方法,以及解释这个修行方法的原理,切勿误解修行仅是出家人的事,也勿以为唯有吃素念佛或坐禅拜佛才是修行,这点可从上面的介绍之中得到理解。也正由于如上的介绍,使我们见到了佛法的一个梗概。这个梗概,便是「四圣谛法」,在此四谛法中,又以五蕴法分析了宇宙人生的本体,五蕴法中包罗了构成主观的六根和客观的六尘,这个五蕴的世间,便是苦谛的内容。又用十二因缘,说明宇宙人生的现象,说明三世因果的循环,也说明了如何使此因果循环的现象消失。事物之间所发生的关系,名为因缘;先后之间所起的现象之关连,名为因果。因缘思想和因果思想,是一体的两种表徵,乃是佛陀思想的独特处,也是佛教的中心思想的中心。佛陀即以此因缘与因果,宣说了集谛和灭谛。为了灭苦的方法,便说了八正道,八正道乃是最平易近人的修行方法,也是最能适合人们接受的中庸之道。

 

当然,初初接触到佛法的人,可能仍有不太明白的地方,此在佛陀悟道之初,即已有过如此的顾虑,结果还是被许多愿意接受的人理解了,所以也发扬光大了。

从五蕴的基础上,发展成了「唯识法相」的哲学;从因缘生法的立场上,发展成了「般若性空」的实相论;从身口意三业清净的立足点,完成了戒律的体系;从正念及正定的基本上,发达了禅观的思想。统括佛教思想史上的小乘佛教,而至大乘佛教,其中心思想的源头,皆不出如上所举的四圣谛和八正道,所以把它称为佛陀的根本教义;因为它是大乘、小乘,一切佛法的根本,故又被现代学者们,称为根本佛教。
 

六、佛陀的教团

教团的构成

在佛陀当时的印度,尤其在恒河流域一带,有著许多的沙门团,是于各种不同的思想下,形成各式各样的出家人的团体。当佛陀成道之后,有了自己的教义,依照佛陀的教义,作为实践依准的出家人,也日渐多了起来,这便是自成为一个佛教教团之开始。

 

但是,佛陀的教团,虽以出家的沙门(s'ramana)为中心,经常追随佛陀的,也以沙门为主,佛法教化的对象,却不限于出家人,佛陀倒是为了教化在家人而到处游历,并且教导他的出家弟子们随缘教化,往往利用出外托钵乞食,接触俗人,应机施予佛法的宣化,故将托钵乞食视为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,以之接引、化导与佛法有缘的人们,所以名为化缘。

 

俗人归信之后,绝对的多数,不会随佛出家,佛陀也不要求人人出家。因此,出家的沙门,形成了教团,教团的外围,便是众多的男女信徒;他们虽不直接参加教团的集体生活,却和教团之间,有著密切的关系。所以,提起佛陀的教团,也不能忽视了在家身分的佛弟子们。

将在家的男女信徒和出家的大小男女,分别起来,佛陀的教团之中,便有七类不同的身分了:

(1)优婆塞(upasaka):汉译为清信士、近事男、近善男等,即是亲近三宝的在家男子。

(2)优婆夷(upasika):汉译为清信女、近事女、近善女等,即是信仰佛法,近事三宝的在家女子。

(3)沙弥(s'ramanera):汉译为息慈(息恶行慈)、求寂(勤求圆寂)等,即是依比丘而住的出家少年。

(4)沙弥尼(s'ramanerika):即是依比丘尼而住的出家少女。

(5)式叉摩那(s'iksamana):汉译为学法女、学戒女、正学女等,即是女子于十八岁至二十岁的两年之间,修习特定的不淫、不盗、不杀、不虚诳语、不饮酒,不非时食的六法,而住于比丘尼的团体中者。此与沙弥尼所不同者,沙弥尼是未成熟的少女出家,一旦进入教团,便可肯定她的出家身分。式叉摩那是已成熟的少妇或已不是处女的女子,须以两年的时间来观察她是否能够适应出家的生活。

(6)>比丘(bhiksu):汉译为乞士、熏士、破烦恼等,即是二十岁以上受了比丘戒的出家男子。

(7)比丘尼(bhiksuni):即是二十岁以上受了比丘尼戒的出家女子。

依据佛教的惯例,以上七类的尊卑位次,是这样的:比丘、比丘尼、式叉摩那、沙弥、沙弥尼、优塞婆、优婆夷。总名之为佛陀座下的七众弟子,也即是构成佛教教团的全体信徒。

 

在家信徒的生活轨范

作为一个在家的佛教信徒,和非信徒之所不同的,即是归依三宝和受持五戒的要求。也就是说,一进佛门,首先要对佛陀生起崇敬之心。虽然,佛陀本身无须由于信徒的崇敬而显出他的崇高伟大,也不是由于佛陀有什么权威而强制信徒对他崇敬,乃是为了崇敬佛陀的伟大人格和智慧,他将他自己所悟的解脱方法,悲天悯人地告诉了我们,我们对他的救世精神,是否应该崇敬呢?假如你已接受了佛法的教化,是否应该见贤思齐,对于佛陀的人格有所向往呢?如果是的,那么,对于佛陀的崇敬,乃是为了提挈自己,使得自己也能渐渐地走向成佛的道路。

所以信佛的第一个条件,便是对于佛陀的敬仰和归信,佛经中称为「归依佛陀」。

 

信佛的最大目的,不该仅是为了求取现实的利益,但是信佛的利益是通过了现实生活而达到解脱目的者。要想求取利益,必须依照佛陀所示的方法来做。所以对于佛陀的教法,也当归信,名为「归依达磨」。达磨(dharma)即是佛陀的教法,尝被汉译为轨持和轨则等。

佛陀的教法,要藉人的传持和宣扬,才能长时间地让广大的人们接触到,故对传持佛法的人,亦宜恭敬如同佛法,此名为「归依僧伽」。僧伽(samgha),意译为和合众,即是以佛陀的教法为轨范,意见相同、利益均等、生活相同,身、口、意的行为方面,也均和睦相处的人们。主要是指出家的佛弟子们。

 

以上三项,加起来名为「三归依」,亦名「归依三宝」。以现代的观点来说,便是敬爱教育我们的老师、珍惜老师传授的学问、尊敬创发学问的古圣先贤。不过佛法不同于普通的学问,这是使我们从有限的生死界中,进入无限解脱境中去的方法,所以在归敬的程度上是颇有差别的。

 

归依三宝之后的人,依照佛陀所示的生活轨范,至少要遵守五点:

(1)不杀害有情:有情(sattva)即是对于具有感情意识的一切生物,不得加以杀害。此有两种原因:一是从因果的观点及轮回的观点上说,现世杀害有情众生,将来也要接受杀害,为了急求解脱生死,不得再造生死的杀业;另一是从灭除无明烦恼的观点及增长慈悲心的观点上说,不应为了自身的欲求而杀害众生,更不应为了嗔怒而杀害众生。

(2)不属于自己应得的任何财物,均不得不与而取,不论巧取或强夺,皆为不法的行为。

(3)不得与夫妇之外的男女发生性关系,夫妇之间亦不得过度地纵欲。

(4)不得虚言、妄语、恶口骂人、两舌挑拨、淫词艳语。

(5)不得饮酒,亦不得食用刺激和麻醉的物品。

 

以上五点,便是杀生、偷盗、邪淫、妄语、饮酒的五戒。杀、盗、邪淫,属于身业,妄语属于口业,饮酒是为防止因酒而造成乱性,所以最好不饮酒。事实上,五戒的内容,已在八正道的正业和正语之中,能够实践八正道,便能受持五戒。同时,请勿误会,佛教的戒律精神,并非仅止于消极的不得作,更有积极的不得不作的要求在内。例如,不杀害有情众生,进而要救生和放生,有情之中,以人为中心,所以要尽其所能,救济病贫和灾难中的人们;不偷盗他人的财物,进而要量力施舍,多做慈善事业;不淫他人的妻女,进而要劝请他人,共同来净化人间的男女关系;不妄语,更要用语言给他人带来福利。

 

在家信徒的处世原则

除了五戒之外,作为在家的三宝弟子,对于子女,应当善尽抚养和教育之责;子女对于父母应该敬顺忠实,不得浪费父母的财物,父母年老或虚弱之时,应尽援助和敬养之责。

学生对于老师要致礼敬,并且深深体念老师的教诲;老师对学生当以恳切之心,将自己的技能和学问,尽量地传授,并给予爱护。

丈夫应爱他的妻子,尊敬妻子,并且对妻守贞,适时给与适当的衣服和装饰;妻子应善维持家庭生计,亲切地接待来访的亲友,对丈夫要贤淑而有贞操,照顾丈夫的财产,热心而勤勉地作一个家庭的主妇。

对于亲友和同伴,要以平等的态度相待,要经常表示亲切和郑重;要为对方的利益设想,以公平的方式分配共有的财物;不可掉于轻率;当其必要之时或于危难之际,应给与保护;遇到不幸,更当把他视作自己的忠实伙伴。

主人对于属下,勿使负起超过其体力或能力的工作,不要勉强他们,应该多为他们的幸福设想而给与照顾;应给与适当的食物和费用;他们有了疾病,要加以照料;要许可他们有充分的休息。

属下对于主人,当尽力为之服务,以愉快的心情,担负起所做的工作,尽量做到能使主人满意的程度;不要批评主人,更不可咒骂主人。

作为一个在家的佛教信徒,对于出家的比丘和比丘尼们的身口意三业,要以非常友善的态度来接近,欢迎他们到自己的家中乞化,并且供给他们用以维持身体的必需品。

这段教训,出于<阿含部>的《善生经》。由此可见,佛陀的宗教,即是人间的宗教了。

 

沙弥生活的轨范

本来,沙弥之在佛陀的教团中出现,是在佛陀成道后第五年,由于他的儿子,少年罗侯罗的出家而来,所以是出现在比丘之后。现在为了由沙弥的戒律,到比丘戒的由简入繁,便于叙述起见,所以先介绍沙弥的生活轨范。

沙弥的生活轨范,共有十条守则,名为沙弥十戒,是从五戒的基础上,加了五条与世间俗欲隔离的规定,而成为养成出家人格的训练。因为,要使凡夫众生,从滔滔的人欲洪流之中抽出身来,便不得不先以自我的意志远离物欲,最后才能达到无欲的境地。

 

仅守在家的五戒,虽也能够到达无欲的边缘,然对于夫妇关系的淫欲未断,终究尚差一步。当然,如果能以在家身分而守出家的戒律,也能达到离欲无欲的目的。

现在,将十戒的名目,条列如下:

(1)不杀害有情:此与素食思想虽有关连,但却并不等于规定素食,而是规定不

得杀生。

(2) 不偷盗他人财物:乃至一针一线。 

(3) 断绝男女的淫事:此与五戒所不同者,乃是由不邪淫而进为不淫。 

(4) 不妄语:此与五戒的相同。 

(5) 不饮酒:亦与五戒的相同。 

(6) 不非时食:过了日中之后,不得进食,这是印度当时,各沙门团的共同原则,也是出家人的共通生活方式的一种。

(7) 不用花□等的一切装饰,也不得以香水、香油等物擦脸涂身:这是为了避免虚荣心,以及男女之间的相互诱惑而制。

(8) 不得自作歌舞、音乐、伎艺等的世俗游戏,亦不得存心去观赏世俗的歌舞、音乐和伎艺等的演唱:此乃为了不使已经出家的身心,再为世俗的娱乐所迷,引发贪恋俗情的心理。

(9) 不坐卧华美轻软而高贵的床座:为免引起高傲心和舒适感,而忘了生死的苦恼,所以应当卧坐坚硬低下的床座。

(10) 不为自己保持金钱:出家的人,应该常处于物质生活的贫穷之中,不储蓄金钱,也不手持金钱等的财宝,目的是为灭除对于身外之物的贪求之心,若有一念贪求存在,他便无法进入解脱之门。不过,为了教团大众的生活,以及寺院经营的维持,保持金钱,不为过失。

 

这是出家沙弥的戒律,也是进入解脱之门的守则。但是,在家的信徒,也有学习出家戒律和体验出家生活的机会,即是逢到每月的斋日即是布萨日(upavasatha),依现代而言,也可称作佛教的假日或节日吧!在家的信徒,可在那天的一日一夜中,守持沙弥十戒中的前八条,称为八关斋戒。

至于沙弥尼戒,和沙弥戒相同。所不同的是沙弥依止比丘而住,为比丘当侍者,并且学习比丘的威仪;沙弥尼依止比丘尼而住,为比丘尼当侍者,并且学习比丘尼的威仪。

 

比丘生活的轨范

上面所说的沙弥十戒,若从字面上看,它是为沙弥所定的戒律;即使从教团的形式上看,也是沙弥所守的戒律。但是,若从戒律的成立史和教团的发展史上考察起来,即可明白,沙弥一词,是由沙门而来,沙弥十戒,本为释迦座下的沙门大众的生活轨范,是最初佛教教团的共同守则。

后来释尊座下的出家弟子,越来越多,早年出家的弟子们,也收了弟子,分子就渐渐地复杂起来,仅靠十条生活守则,已感不够处理教团中所发生的问题了。当弟子之中遇到无法处理的问题时,便去请示佛陀,佛陀亲自处理之后,便成为新的案例,新问题继续发生,新案例也陆续增加,直到佛陀入灭之时为止,有关比丘生活的案例,已达二百五十件左右,这便构成了比丘的戒律。凡是比丘,一律要循著这些规定来处理日常生活中所发生的问题。至于沙弥,因为年龄尚小,成年人的许多案例,尚不能适用,所以仅有基本的十条戒律就够了。

在比丘戒的二百五十条之中,也包含了沙弥的十戒,不过已将十戒分别安置在五篇七聚之中了。所谓五篇,即是犯戒的五等罪行,七聚是犯戒的七项罪名。这是佛教律令的独特的分类法。五篇之中,最重的罪行是波罗夷(parajika),共有四条,即是行淫、偷盗、杀人、大妄语,犯此四条的任何一条,便自然失去出家人的资格。其次依序为僧残、波逸提、波罗提提舍尼、突吉罗。以突吉罗的罪行最轻。除了波罗夷罪,均可根据规定,向大众之前坦白忏悔,最轻的突吉罗罪,只要自己生起悔过之心就好。

正因为犯了过失要向大众或数人之前忏悔,有的人犯了过失,自己不知轻重,而须他人来当众检讨,所以教团之中,也有了由共住的大众来共处理一切问题的规则,名之为羯磨作法,用现代语说,大概可以称为议事规程吧。这种方式,在今天看来,没有什么稀奇,但在二千五百多年以前的印度社会中,用全民民主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民主思想,除了佛陀的教团之外,是从未有过的事。

 

比丘尼的出现

在佛陀的教团中,最初是不许女性出家的,这不是重男轻女,而是当时印度的一般宗教中,均不许女性出家的,原因是女性的身心脆弱,经常须要他人的保护,如果女性出了家,势必要为比丘增加负累,所以佛陀要说,有女性出家,便为佛陀的正法,由一千年而减为五百年。事实上,由于当时的社会,警察保护不能遍及乡间和山野,女性出家后,往往会单独行动于乡间和山野,危险性很大,后来,在比丘尼之中受到强暴的实例,也真的发生过。

但是,当佛陀的父王病逝之后,佛陀的姨母摩诃婆□波提夫人,率领著五百名释迦族的妇女,剃了头发,穿了褐色的出家装,来到佛前,请求准许出家。最初未获许可,结果由于佛的常随侍者阿难陀的代为再三地恳求,才给她们作了八项特别约束,接受了她们,加入了佛陀的教团,那八项约束,便是「八敬法」,这一批女性即依八敬法而成为比丘尼,像其他由佛陀亲自接引出家的比丘一样,没有使用授戒的仪式。用会议方式的羯磨(karman)法授戒的仪式,乃是当弟子们接引再传弟子时,开始使用的。至于八敬法和女性出家的问题,不妨参阅拙著《戒律学纲要》第六篇第三章比丘比丘尼戒的内容及其同异的介绍。

在那次释迦族妇女们大规模的出家运动之中,也包括了佛陀出家之前的妃子耶输陀罗在内。虽在佛世的比丘尼之中,也出现了好多伟大的圣者,例如佛的姨母大爱道,迦叶尊者出家之前的妻子妙贤,妓女出家的莲华色,淑女出家的法与等人,均为释迦世尊的教团,带来了不少的光辉,所以我也特别为此四大圣比丘尼编写了传记(请参阅拙作《圣者的故事》)。但是,佛陀仍说:「女子多于男子的家庭,易遭盗贼。」所以规定不得由比丘度比丘尼弟子。

 

至于比丘尼的戒律生活,原则和比丘戒律相同,唯其为了女性在生理和心理上,颇不同于比丘,故有好多规定与比丘戒不同。在表面上看是限止女性,实际上是为了对于她们的保护,也是为了保护教团的声誉。所以通称比丘尼有五百戒。事实上,在四分律中为三百四十八条,在僧只律中仅有二百九十条。四分律的比丘戒为二百五十条,僧只律的比丘戒则为二百十八条。相差数十条而已。

 

平等的教团

女性出家,虽为一般宗教的惯例所不许,虽会给佛陀的教团带来麻烦,但在佛法的基本思想上是容许女性出家,所以释尊也说,在过去诸佛化世之时,均有女性随佛出家的。这是基于众生平等、种族平等和性别平等的佛法而来。故当准许女性在佛教中出家之后,这一平等的思想,便完全贯彻了。

传统的婆罗门教,唯有婆罗门阶级的僧侣种族,可为宗教师,且为生来的特权阶级。至于第四阶级的奴隶种族,不但不能成为宗教师,即使信仰宗教的权利也被剥夺,这是种族不平等。一般的沙门团,不许女性出家,这是性别不平等。

佛教呢?乃是将教法的门户,向著所有的人们开放著的,但能了解佛法而愿归依三宝的人,不论尊卑、不问老少、不别男女,一律欢迎。出家学佛者与在家学佛者是平等的,不论是权威的国王大臣或路边的贩夫走卒,乃至贫贱的乞丐,进了三宝之门,一律是三宝的弟子,但凭各自对于佛法的实践程度而分获益的深浅,不因世俗的地位尊卑而成贵贱差别。出家的男子和女子,也是平等的,比丘能够证得阿罗汉果,比丘尼也同样可以证得。这完全是根据人的本性,也是肯定了人的本性之平等可贵而发出的思想。

 

所谓阿罗汉(arhat),汉译为杀贼(杀灭了一切的烦恼之贼)、不生(不再转世投生)等意,即是解脱的结果,所以在根本佛教中的佛陀,也被称为阿罗汉。在根本佛教的修行结果方面,分作四个阶段:

(1) 须陀洹果 (srotapanna-phala):译为预流,即为初见四谛法门,体证了十二因缘的道理,便是进入圣流的预备工夫。到此阶段,最多再经七番生死,便得解脱。

(2) 斯陀含果 

(sakrd-agamin):译为一来,即是说,即使证得此果之后立即死了,再来人间天上,也仅一番生死,即可解脱。

(3) 阿那含果 

(anagamin):译为不还,即是说,证得此果,死后住于五净居天(禅定之中),禅定转深,到了灭受想定,即是解脱,所以不再还到凡夫的生死界中。

(4) 阿罗汉果 

(arhat):已如上述。

在家人修行佛法,最高可得阿那含果,这是由于家室俗情之累,不能即生进入灭受想定或彻底无欲的境界。但是,若能进入五净居天的深定之中,已是必得解脱的境界了。

 

至于佛教的「天」,从文字上看是具象的存在,实则未必要确定天界位置的存在于何处。佛教的天,分作「欲乐福报」的和「禅定境界」的两类。因此可说,凡是欲乐的享受和寿命的维系,超过普通人间的,便是欲乐福报天,不论它是否存在于地球世界或在太空的其他星球世界。再说禅定天的存在,除了意识之外,不用假借物质作表徵,所以更加不必指出它的存在方位了。

 

和平的教团

佛陀的教团,名为僧伽(samgha),意为和合众,在许多场合,均用「和合僧」来称呼它。在「六和敬」法的原则下,做到:

(1) 身和敬:礼拜等的身业相同相敬。 

(2) 口和敬:赞咏等的口业相同相敬。 

(3) 意和敬:信心等的意业相同相敬。 

(4) 戒和敬:受持的戒法相同相敬。 

(5) 见和敬:对于佛陀的教法,即是因缘所生苦空等义的见解相同相敬。 

(6) 利和敬:衣食等的利益相同相敬。

 

在佛陀的教团之中,没有特权阶级,虽然身为教主的佛陀,也自称「我在僧中」。僧中的人,凡是已经取得比丘资格并且通晓僧中轨范的人,均有发言权、和投票权。人人都有相同的义务和投票权;人人都有相同的义务和责任。如果遇到偶发的纷歧异见,即依法集会,由大家依法解决;万一遇上了困难问题,参加的人员,形成了两个壁垒,争持不下之时,便采用「如草覆地」的方式,把它当作无意味的案件处理,好像用乾草把潮湿的泥泞,遮掩起来,不用再去注意那块泥泞的地方了。所以,在僧伽之中,永远是一片宁静和谐与安乐的景象。故在义净三藏译出的◆根本萨婆多部律摄⒀卷一内说:「诸佛出现于世乐,演说微妙正法乐,僧伽一心同见乐,和合俱修勇进乐。」

 

新学的后辈,对于先进的长老,在求法敬法的原则下无不恭敬如同奉事佛陀;先进的长老,也不会倚老卖老,因为有的沙弥已证阿罗汉果,一些年老的比丘,尚是凡夫;即使是已证圣果的长老比丘,因为已经无我无欲,故对于后进新学,更会如同对他自己一样地,给与适切的照顾及教导。

教团的比丘和比丘尼,各自成为两个生活环境。大家都在六和敬法的原则下,度著和平融洽的修道生活;在八正道的标准之下,彼此之间没有口舌是非之争,没有嫉妒,也没有歧视。

由于大众的个性与兴趣不同,佛陀允许意趣相投的人,分别聚集在一个一个具有特长的长老比丘的左右。例如,性喜头陀行的比丘,集在迦叶尊者的左右;性喜智慧的比丘,集于舍利弗尊者的左右;性喜多闻的比丘,集在阿难陀尊者的左右;性喜神通的比丘,集于目犍连尊者的左右等等。

由于来自各地的比丘,语言不能统一,佛陀也不勉强他们使用一定的语言,允许他们依各自所用的语言而分成一组一组地,来举行布萨(upavasatha)日的诵戒仪式和羯磨作法。

 

比丘尼的僧伽,为了便于接受比丘的照顾与指导,原则上是住于距离比丘僧伽不远的地方;但是,除了每半月迎请一位精通戒律并且受了比丘戒二十年以上的比丘,到尼寺教诫之外,平时均在长老的比丘尼的督导之下,度其清净和精进的修道生活。不过,她们对于比丘僧伽,均抱著尊敬的态度。

因为生活轨范的不同,在家的信徒,原则上不能过问出家人的行为。出家人的生活如有失检者,乃由出家僧伽的大众,以会议方式的羯磨法来处置。万一有人,犯了罪恶,并且触及了国家的重大法令,便先依据戒律标准,逐出教团,然后再去接受国法的制裁。例如比丘戒的四条根本戒(波罗夷罪),便是比照当时摩竭陀国的死刑标准而定的,所以比丘偷盗五钱以上的财物,便失比丘身分。

 

因此,佛陀的教团之内,包含了七类信徒,基本上完全是平等的。但在尊敬修行阶次的原则上,乃以出家的僧伽为主体;出家僧伽之中,又以比丘僧伽为中心,比丘僧伽之中,复以有德的长老为领导的核心。
 

七、佛陀的晚年

佛陀遇到过教难吗?

在现有的世界各大宗教之中,他们的创教者,尤其是发于中东地区的各宗教的创始人,无一能够免于教难的迫害者,甚至是因教难的不断磨练而完成了伟大的宗教。此在佛陀,乃是一个特殊的例子,在佛陀的一生之中,从未遭到过外教的迫害。这虽是由于印度民族爱好和平,也是因为佛陀的教义,持乎中道。故在佛世印度的各宗教派系之间,除了义理上的论诤,不曾发生过暴力的械斗。尤其是佛陀的态度,更为容忍宽大,对于外教教徒,毫无歧视之心,所以,赢得了许多外教徒的归信。同时也嘱咐那些归信了佛教的外教徒们,对于他们原先供养恭敬的外教沙门婆罗门,仍当照旧地恭敬供养。

 

像这样的态度,除了佛教,即使在印度的当时,也不能见到,但却成了一直到现在的佛教的传统精神。

纵然佛陀的教义是如此的容忍宽大,尚有部分信徒,由于归依了佛教而疏忽了对于外教沙门的供养,因此而曾为佛陀带来了两次「女难」。根据巴利文三藏的《本生经》所传:有一次舍卫城地方的一群外教沙门,由于佛陀的感化力太强,致使他们的名闻利养,受到了影响,于是想到了一个破坏佛陀的名誉的方法,拜托了一个跑码头的女人,那个女人说:「请放心好了,这是我做惯了的事。」

 

首先,她于每晚,穿戴妆饰得妖艳动人地,手持香及花□,于佛教的信徒们,听完佛陀说法,从佛陀所在的只园精舍出来之时,正好和大家对面相反地,走向只园精舍;又于每日早上,当信徒们去只园精舍向佛陀请安之际,她从只园精舍的门前,迎著大家,走回城去。经半月之后,她便逢人就说:「我在只园精舍的香室中,和乔答摩过夜了。」过了三四个月,她用布片裹腹,看来像是怀了孕的样子,并且告诉许多的人,说是乔答摩使她有孕了。到了八九个月之际,她再用木制的圆形物,包在腹上,外面加穿红色的衣服,装成即将临盆和疲累的样子,走到正在对著大众说法的释尊之前,指著自己的肚子,开口骂道:「你呀!知道享受快乐,却见不到我腹中的孩子所带来的麻烦了!」

 

释尊对于这么一个女人,自然不觉得有可怕之处,仅说:「女人啊!你的话是真是假,唯我和你知道。」

「是的,修行的人。唯你和我知道,所以做了这样的事。」

然而,当她说完这句话,恰巧来了一阵风,把她那块圆形木制物的带子吹松了,当场掉了下来。

 

另外一件关于女难的记载,出于巴利文三藏的《小部经》之中:有个女人,受了外教沙门的委托,到只园精舍去的途中,被那外教沙门杀死了,于夜中将尸首抛弃在只园精舍内,然后,到城内去遍散谣言,说佛教教团的人,奸淫了那个女子,并且把她残杀了、抛弃了。于是,当比丘们外出托钵乞食之际,受到很多人的怒骂。大家把这案子报告佛陀,佛陀安慰大家,希望大家不用气急,过了七天之后,自会消失的。果然,在七天之后,真相大白。佛教的教团,经过了这样的试练,声望更高,道誉益隆了。

如说佛陀曾经有过来自外教的迫害,恐怕只有这样的女难而已,如要把它形容成为教难,那是很不相称的事吧!

 

晚年的佛陀是幸福的吗?

如果从佛陀本身的立场言,在他的一生之中,除了修道、证道、传道之外,无所谓幸福和不幸福。若以凡夫的眼光来看佛陀的传记,当他成道之后的四十五年之间,除了晚年来临时,遭遇到几项不愉快的事件而外,都是在平静庄严而又多姿多采的化导生活中度过的。

 

至于佛陀晚年的境遇,最足注目的,乃是来自教团内部的分裂,以及他的祖国遭到了灭亡的厄运。

正因为佛陀的教法是民主和自由的,民主自由,不是坏事,假如这个原则被一些野心家或无知之徒,曲解利用之后,便会造成混乱的危机。

佛陀的教团,本来是在一片和谐融洽清净无诤的情形中,渐渐发展起来的;但是,到了后来,由于教团在快速度化中得到蓬勃的活力,从外教转入佛教的,从各色各样的阶级或身分进入教团的人,在滥用自由和民主观念的情形下,终于促成了教团的分裂。比如,有一次,佛陀在恒河南岸□赏弥国(kaus'ambi)的时候,那里的比丘们,因了一位比丘犯了一点小过,竟使大家分成两党,争持不休,甚至对于佛陀给他们的劝告也不接受,佛陀无奈,只好离开他们,去了□萨罗国的舍※城。结果,由于佛陀离开之后,那群分成了两党的比丘,也失去了信徒的支持,还是一同来到舍※城,向佛陀忏悔前非,重归于和合。因此,这一事件,虽没有闹成教团的分裂,却为教团的分裂开了先例,以致后来发生了提婆达多的叛逆事件。

 

当释尊的晚年来临时,教团内有了争执,社会上也产生了不安的景象,此从《中阿含经》卷五十九的<法庄严经>中,可以看到。那就是佛陀最后一次会见□萨罗国的波斯匿王(Prasenajit)时,说到了当时的景况:国王与国王争、王族与王族争、婆罗门与婆罗门争、资产者与资产者争、父母与子女争、子女与父母争、兄弟与兄弟争、兄弟与姊妹争、姊妹与姊妹争、姊妹与兄弟争、友人与友人争。但是,以佛陀看他的教团,比起一般的社会,仍觉得相当满意,并且说:「我见许多修行的比丘们,和合而共乐,没有争执,如水乳之交融,互以敬爱之心共住。」

 

提婆达多的叛逆

提婆达多(Devadatta)的事迹,如果依照现存的佛典中,有关他的记载看来,他是在五逆罪中犯了三项逆罪的大罪人,所谓五逆罪,是指杀父、杀母、杀阿罗汉、破和合僧、出佛身血。若犯其中之一,即堕无间地狱。据说,他是释尊在俗时的堂弟,从小就喜欢和释尊竞争,每事均落在释尊之下风,但他始终不肯服输。

可是,当释尊成道,还乡省亲以后,提婆达多也和释迦族其他的王子们,一同来到佛陀座下,成了佛的弟子。

渐渐地,释尊的肉身,经过四十多年的教化奔波之后,已在进入垂垂老去的暮年了,教团之中的人数增加了,大多是由大弟子们分别领导著各自的弟子,所谓头陀行的在一起,习神通的在一起,喜辩论的在一起,善多闻的在一起等等。

其中的提婆达多,并未被现存的佛典列为释迦座下的重要弟子,但他却要假仗摩揭陀国青年国王的王威,希望佛陀把教团的领导权移交给他,佛陀当然不会承认,并且回说:「我不摄众」,这是说,领导教团的,不是释尊这个人,而是佛陀的教法和戒律,故嘱比丘们应当依法而且依律而住。此也即是佛法四依之一的「依法不依人」。所谓「四依」,乃是佛教的特性之一,即是:依法不依人、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、依义不依语、依智不依识。

 

提婆达多未能遂其所愿,便起了害佛之心,将大石块从山上抛下,未把佛陀打死,却使佛的足趾流了血(出佛身血),他带著跟从他的比丘们,脱离佛的教团(破和合僧),又打死了已证四果的莲华色比丘尼(杀阿罗汉),别说犯了三逆,即使一逆,已经够重了。故据传说,当他以暴力夺取教团领导权之运动失败之后,便活生生地从裂开的地缝中,堕入了火山口似的地狱之中。

 

然而今天,对于这项传说,不能不作重新的考察,因为现存的佛典,即使是最原始的,也是在佛陀入灭之后,由头陀第一的大迦叶尊者,召集了与他意趣相投的长老比丘们,结集而成的;此后也是以大迦叶一系所传者为正统的佛教。从这一点说,现存的原始佛典,也难免没有派系的色彩在内。佛世并无派系的名目,但已有了各大弟子各别领导第二代再传弟子的事实。一旦佛陀入灭,这种色彩便尖锐化起来。由于提婆达多的生活方式,和大迦叶一系的不同,所以把他挑剔出去,说他是叛逆之徒。至于犯了三逆的记载,恐怕更是后来传说,大迦叶之时,是否会指摘他到如此程度,尚可值得置疑。因在释尊和波斯匿王见最后一面时,尚说他的教团是和合欢喜的,是水乳交融的。说完此话不久,他便去了王舍城,再由王舍城,步上了最后的族程。可是提婆达多的叛逆事件,是否真的发生过,颇有重加考察的必要。

 

提婆达多坚持的五项生活原则,即是:

(1)住于林间,不住于房舍之中。

(2)托钵乞食,不受信施招待的食物。

(3)著粪扫衣(由垃圾中或牧场内捡起他人所抛弃者),不受信施的喜舍衣。

(4)不食鱼及肉。

(5)不食牛乳及乳酪。

 

由此看来,这是比现有的比丘戒律,更加严格与精苦的生活规定。在佛陀住世时代,由提婆达多领导的弟子们,实践著如此的生活,并且还得到了摩揭陀国的青年国王阿□世的归信。可见,刻苦的修道生活,往往能够吸引到很多的名闻利养,至于提婆达多的用心何在,我们无法知道。从历史上考察,我们却知道了这个派系的影响力,直到西元第七世纪,中国的玄奘三藏西游印度之际,还说尚有人保守这一派系所传的独特戒律;在西元第五世纪,中国的法显三藏游印之时,也说在宾伽罗(pingala)地方,有著这么一个守持特殊信仰的派系。

 

毕竟大乘经典的结集和成立,和原始或部派的有所不同,故在《法华经》的<提婆达多品>中,释尊对于他的态度,乃是出之于赞叹的立场了。

 

释迦族的灭亡

释迦族原系恒河流域的一个城邦,原则上是独立自治的小王国,在实际的势力上,还是受著邻近大国的影响。这样的形势,到了释尊的晚年之际,即有了新的变化。释尊时代的恒河流域,共有十六大国,并立相融,其中以南面的摩揭陀国及北面的□萨罗国(kosala)与佛陀的教化关系最深,与释尊年龄相当的两国国王,频毗沙罗王及波斯匿王,也和佛陀的关系最密切。但是,一到释尊的晚年,南面的摩揭陀国,由王子夺了王位,那便是阿□世王(Ajatas'atru),青年好胜,并吞了北面的□萨罗国。在此稍前,北面的□萨罗国,亦由王子接了王位,那便是毗琉璃(Vidudabha),先将释迦族的城邦灭了。此也真的可谓:「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」了。

 

不过,从佛典的记载中看,释迦族的亡国,是由于释迦族歧视而得的恶果。

据说,毗琉璃王的生母,原系释迦族的婢女所生,当时的波斯匿王,以大国君主的身分,命令释迦族遣送一名王女给他为妃子,释迦族不愿如此作,但又不敢违命,结果便以一名聪明美丽的婢女,伪称是释迦族的王女,送给了波斯匿王。事实上,这名婢女,乃是当时释迦族的统治者摩诃男(Mahanama)和他的婢子所生,是个混血儿。

可是,当这个混血的妃子茉利夫人,为波斯匿王生了一个王子,有一次带回释迦族去参加一项盛会,释迦族的王子们,竟然不许那位年已十六岁的毗琉璃王子,坐上会场中的席位,并且讥笑他是婢生之子,被他坐过的席位,竟用牛奶和了水来加以浣洗。这对于毗琉璃王子的侮辱太大了,所以他说:「好啊!我坐过了的席位,用奶和水洗,当我即了王位之时,将取这批家伙的喉管之血,再洗我所坐的席位。」

茉利夫人的身分,虽然因此而被波斯匿王及王子知道了,但她是位虔信的佛教徒,极受他们父子敬爱的贤妻良母,所以没有把她贬为奴婢。这一笔帐,却要算到释迦族的命运上去了。当毗琉璃王即位之后,便发动大军,向释迦城进兵。

在汉译的《增一阿含经》第二十六卷所载:当毗琉璃王进兵之前,佛陀已经知道,所以预先端坐在军队必将通过道旁一株枯树之下,迎接毗琉璃王,王见佛陀如此,便问:「此处有很多枝叶茂盛的大树,何故坐于枯木之下呢?」

 

释尊的回答是:「亲族之荫胜他人。」

毗琉璃王因此退兵,后来再度进攻,三度进攻,释尊均以如此的方式和如此的答话,使得毗琉璃王暂时引兵而退。佛陀座下神通第一的目犍连,见此情形,也很著急,便说用铁笼,把释迦族的迦毗罗城覆盖起来,以作保护。释尊劝他不必试用神通保护他们了。而说:「今日宿缘已熟,今日正可受报。」也就是说业缘成熟了,受报的事是无法用什么来替代的。

结果,于破城之后,释迦族遭到了空前的大屠杀,唯在佛的弟子舍利弗,以及当时释迦族的统治者,也是毗琉璃王的外祖父──摩诃男的极力设法抢救之下,仅免于杀尽灭绝之殃。

 

此在巴利文三藏的《佛本生经》中,也说佛陀为了挽救亲族的危机,坐于迦毗罗※城郊的一棵枝叶稀琐□□W,然在毗琉璃王的国境内,却有著浓荫绿叶的大树,所以问起释尊,释尊回说:「因为亲族的叶荫凉爽。」王知释尊之意,是为保护他的亲族,所以一连三次,都退回了国境。到了第四次进攻时,释尊才放弃了他的努力。

 

最后的旅程

佛陀七十九岁的那年,先由□萨罗国的舍※城,到了摩揭陀国(Magadha)的王舍城(Rajagrha),他的驻脚处是灵鹫山──即是耆□崛山(Grdhrakuta)。这时候,仅在前后三年之间,佛的祖国被□萨罗国灭亡了,□萨罗国也在毗琉璃王死后,被王舍城的阿□世王(Ajatas'atru)兼并了。佛陀的大弟子,例如目犍连(Maudga-lyayana)和舍利弗(S'ariputra),均已先后去世,提婆达多,不论是叛逆或未叛逆,他也是死于佛陀之先的一名大弟子。故当释尊来到王舍城的灵鹫山时,依然受到了阿□世王归信。

 

不过,当释尊由王舍城出发,走向涅槃处的随行比丘的人数,已经不多,有名的大弟子,仅为阿难一人而已。以凡夫的眼光看来,这是一段寂寞苍凉的旅程。

但是,佛陀自知入灭的时机将近了,所以由南向北,离开摩揭陀国,穿过了跋耆国(Vrji)与毗舍离国(Vais'ali),到达了末罗国(Malla)的拘尸那揭罗(Ku'sinagara)地方。在他入灭之前的这段行程之中,留下教法记载的,达十六处之多。殷殷劝善,谆谆教诲,在在施化,处处传道的精神,实在感人之极。

离开王舍城后的第一行程,便是那烂陀(Nalanda),接著折回来,到了波吒□子城(pataliputra译为华氏城),这是一个村落,不能算是城邦,佛陀受到了村中在家信徒们的欢迎、礼敬、供养。当时的村民,也正在为著防御摩揭陀国的侵略而修筑城堡,不久即形成了一个国家,佛教史上的印度名王阿输迦(A'soka译为阿育王)的孔雀王朝,便是发迹于此。

 

离开波吒□子城,横渡恒河,经过拘利村(katigama),暂住了几天,再到那提迦村(Nadakantha),住在烧瓦人的家里。又转往当时的商业都市毗舍离,可是,佛陀一向不喜住于繁华的市区,喜欢选择市郊的闲静处所居住,所以到了毗舍离城,也是住于郊外的林中,那是属于一位名叫捺女(Ambapai)的娼妓所有的芒果园。

 

捺女是一位非常富有而且美丽出众的高级娼妓,以现代语说,大概相当于高等的名女人或交际花吧!从摩偷罗(Mathura)地方发现的铭文中得悉,她亦曾以钜资捐献给耆那教的寺院;又从巴利文的大品<律藏犍度部>(Vinaya Mahavagga)的记载知道,她对于这个中印度的商业都市毗舍离的繁荣,也尽了很大的责任。

可见,佛陀住进她的园林,并非没有原因了。

 

当时的佛教和耆那教之间,相同之处很多,所以信仰耆那教而又归依佛教的人也不少,这位捺女,便是一个例子。当她拜见释尊后,听了佛陀的法语,便生起了敬信之心,并且邀请释尊和比丘们,次日中午同到她家里,接受饮食的供养。

捺女刚刚乘车离开,一群属于跋耆国王室的称做离车族(Licchavi)的贵族青年,也到了佛陀座前,听了开示,礼请佛陀和比丘僧们,次日中午同去家中应供。

佛陀告诉他们,已经接受娼妓□婆波利(捺女)的邀请在先了。离车族的青年们听了,连声呼著「啊!真遗憾,我们输给一个没有用的女子了!」

 

因为这个女人太美了,故在去应供之前,佛陀还特别训示比丘们说:「作为佛子者,不能不见力,所谓见力者,假令削身骨,决不动自心,不任赴恶作。」

然在佛陀的心目中,男女贵贱是平等的,既已先受捺女之请,就不能改受离车族的贵族青年之请了。

到此不久之后,便进入了中印度特有的雨季,释尊便打发随行的比丘们说:「汝等比丘,去吧,在此毗舍离的附近,依靠友人、知己、亲友,进入雨季的定居生活吧!我也要在附近的竹林村中结夏安居了。」这是释尊在此世间度过最后一次的雨季安居。

根据巴利文的《长阿含经》(Digha-nikaya)十一所载,释尊即在这年的安居期间,得了一场大病,剧痛异常,幸好以他的定力,克制了肉体的苦痛。他的常随侍者阿难尊者,见到佛陀的色身,已经衰迈,加上老病的袭击,心中忧惧,并请佛陀召集弟子,作最后的说法。佛陀便对阿难说了如下一番痛切感人的话:

「阿难!可说之法,我已尽说,比丘们对我还有什么期待的吗?对于完人的教法,已没有瞒著弟子而藏在教师的手心之中了。我仅持僧众,作为僧众的同事道侣,我不摄僧众,故对努力向上的僧众,尚有何教令的必要呢?阿难啊!我已八十岁了,涅槃之期也迫近了,譬如旧车,靠修理的功能,仅保利用,我也是以方便之力,留住少许的寿命;只要除去一切妄想,住于无念无想境时,身心安乐,了无苦恼。所以,阿难啊!归依自己,归依法吧!光照自己,光照他人。所谓归依自己,归依法,即观自身以积精进之功德,以除贪爱烦恼。阿难!人能如此,可称我的真弟子,堪称为第一学者了。」

 

从这段文字看来,释尊未将自己视为教团的统治者,他的教团是不必由谁来领导和统御的,教团的大众是在教法的指导下,从事修行;教法虽为佛陀所说,却是众生自体之所本来具备,佛陀只是悟得了众生本具的原理,向大家指点迷津而已。因此,归依三宝的最高境界,无非是归依自己的本性,归依使我们达到显现本性的修行方法,故谓之「自归依」及「法归依」,或谓之「自依止」及「法依止」。

 

受了最后的供养

上面所说的雨季安居,是因雨季之中,比丘们不便于林间的树下露宿;又因路途泥泞、虫蚁太多,比丘们不便冒著风雨外出托钵乞食,所以要大家住到亲属、朋友、信徒的家中去。往往是住于俗人家宅的附属建筑物中,也有住于靠近俗人居处的山洞或树洞之中的,即是分别住于可以就近得到饮食供应之处,以专心修习禅定为主。

 

佛陀离开竹林村,即到了遮婆罗塔(capala),那是一座古坟,相当于现代所称的纳骨塔,在塔处有大树,所以修行者均喜欢在古坟的骨塔之处的大树之下静坐,佛陀和大迦叶初见之处的多子塔,性质与此相同。一般的汉译为「庙」,即是灵塔或灵庙之意。因其均有大树,巴利文佛典中将之称为灵树。此时的释尊,因患背痛,故由阿难敷了卧具,让他在大树下暂事休息。

从此向北。便离开了毗舍离的国境,通过了班陀村、诃帝村、□跋村、祥婆村、婆迦市,而到了末罗国(Malla)的波婆村(Pava),接受了锻冶工人淳陀(Cunda)的最后供养。因为淳陀是位虔诚的佛教徒,听到佛陀光临该村的消息,便去请求开示:

「伟大智慧的圣者,觉悟了的人,真理之主,离开了妄执的人,人类的最上者、超越者,请问:世间上有那些修道的沙门呢?」

 

释尊告诉他说有四种:

「超越疑惑,离烦恼苦,乐于涅槃,去除贪欲,为人天的向导者,便是依道的胜者。

知道此世间的最上者,并以之判别而将方法说出来的,断疑不动的圣者,是为沙门中的第二等,呼为说道者。

善说法句,依道而生,能自制、勤念、奉行无咎之语的人,是为沙门中的第三等,呼为依道而生者。

装成善守誓戒的模样,厚脸皮、给信施送礼、傲慢、作为、无自制心,喋喋不休,表现成了不起的样子,是为污道者。」

对于出家的沙门,用这四种尺度来作评价,乃是极为得体而重要的。也可由此想见,佛陀晚年时的教内教外的沙门之中,所谓「污道」的出家人,已经出现了。

淳陀被称为锻工之子,是做金器的工人阶级,并非富裕的人,甚至是被阶级社会轻视的人,佛陀为了打破阶级的印度传统,虽然身体不适,依然接受了淳陀的供养。

因为这是佛陀在入灭之前所受的最后供养,所以极受后世佛教徒的重视;至于那供养的是什么,在近世学者之间,也颇受注目。从梵文原文(sukara-maddava)的字面看来,那是不老不嫩的,柔软的,上等的野猪肉,通俗的解释,可名为软猪肉。但在汉译本中称为「□檀耳」,即是□檀树上所生的木耳,或菌类。因此,也可将软猪肉视为□檀耳的原义之解释,总之,那恐怕是当时印度相当美味的食品。把它说成野猪肉的看法,在中国系统的佛教界是不能接受的,因为中国佛教是素食主义者;至于在南传系统的小乘佛教界,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,因为锡兰、缅甸等的比丘,向俗人家托钵之时,是得到什么便吃什么的。

由于正在抱病游化的释尊,已经非常衰弱了,吃了淳陀的那餐菌类的供物之后,病情加重,腹痛如绞,所以催促阿难尊者:「我们到拘尸那揭罗城去吧。」

 

大般涅槃

释尊离开波婆村时,淳陀也随著同行,见到佛陀的病况加重起来,便怀疑是因吃了他的食物而引起的,所以非常的懊恼,佛陀知道了淳陀的心意,也知道其他的弟子之中,亦有这种想法的人,故对阿难说:「有两种供养的功德最大,一是在我成等正觉之前,于菩提树下少女难陀婆罗的供养;二是在我入灭之前,于波婆村冶工淳陀的供养。」淳陀听了,释了心中的忧苦,感激佛恩的广大,不禁流泪哭了起来。

佛陀的死,不同于凡夫的死,所以称为圆寂,称为入灭(进入寂灭境界),称为伟大的寂灭,即是大般涅槃(maha-parinibbana)。释尊到了拘尸那揭罗城,进入城外的林中,在沙罗双树之间,由阿难为他敷好了头朝北方的床位,他便右肋横卧,两足上下重叠,安祥地准备进入涅槃了。但他见到阿难在他背后,流泪饮泣,并说:「我在佛灭之后,依谁受教、依谁而得最后的证悟呢?」因此,便把阿难叫到面前:「阿难啊!不要悲伤,我常对你们说过的,世事无常,盛者必灭,会者定离;世上没有一样是永远不变的。阿难!你以精进,没有与忍辱之道相背过,必可在不久之间,远离贪爱之念,打破无明系缚的。」

阿难得到了释尊的安慰。这时候又来了一位名叫须跋陀罗(Subhadra)的婆罗门学者,年已百二十岁,为了最后的疑惑,故于佛陀临终之际,特来请求开示。

所以成了在佛陀住世期间最后得度的弟子。佛陀也在末罗国大众集聚的林中,讲完了他最后的说法之后,于当夜的月没西山之时,端然寂静地大般涅槃了。

佛陀入灭, 之际,大弟子中随侍在侧的,仅有阿难尊者及阿那律尊者两人;佛子罗侯罗,已经先佛而去;大迦叶则在他方游化,但他闻讯之后,赶到佛陀涅槃处,主持了佛陀遗体的火葬仪式。根据资料所见,那时的迦旃延、富楼那、须菩提,尚在人间,却未见到他们露面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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